月輪隱於層雲之後,古老山脈深處,隱世家族盤踞的秘境之地,空氣裡彌漫的不再是往日的靜謐靈力,而是濃烈得化不開的焦灼與血腥。自那場撼動根基的古老力量爆發,奉子軒深藏已久的祭司身份被置於光天化日之下,平靜千年的秩序便如琉璃墜地,裂痕瞬間爬滿每一寸空間。維係家族間脆弱平衡的古老盟約,在赤裸裸的力量誘惑與生存威脅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韋氏祖地,曾經象征著無上威嚴的議事大殿“天樞閣”,此刻燈火通明,卻驅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與衰敗。巨大的五行陣圖烙印在漢白玉地板上,原本流轉不息、光華璀璨的金、青、藍、赤、黃五色靈光,此刻黯淡扭曲,如同垂死巨獸的喘息。幾處關鍵陣眼甚至裂開了猙獰的縫隙,絲絲縷縷帶著毀滅氣息的反噬能量從中逸散,灼燒著空氣,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無聲地宣告著這個曾經雄踞隱世家族頂峰的龐然大物,正遭受著前所未有的重創。
家主韋長空端坐於象征最高權力的玄玉座椅上,身形依舊挺拔如鬆,但那張曾經不怒自威、仿佛能執掌乾坤的剛毅麵孔,如今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灰敗。眼窩深陷,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每一次細微的呼吸都帶著沉重的滯澀感,仿佛背負著千鈞重擔。五行陣的反噬之力,不僅重創了家族根基,更如附骨之疽般侵蝕著他這位陣眼核心的強大修為。往日裡澎湃如海的靈力,此刻在經脈中運行得滯澀艱難,每一次強行調息都如同刀刮臟腑。
“家主!”一聲帶著明顯質問的呼喚打破了死寂。發聲的是長老韋峻,執掌刑律,素以鐵麵無情著稱。他須發皆張,眼神銳利如鷹隼,直刺韋長空,“五行陣根基動搖,祖地靈脈紊亂,三處秘庫被不明力量衝擊受損!更遑論…天樞衛折損過半!此等劇變,皆因決策有誤!為家族存續計,長空家主,您…該當如何?”
“如何?”另一名長老韋啟明,掌管外務,此刻聲音雖不高,卻字字誅心,“若非家主一意孤行,試圖強行駕馭那古老力量,甚至暗中布局欲獨占奉子軒,何至於引動如此恐怖反噬?何至於讓韋家成為眾矢之的?如今,秦家虎視眈眈,盧、農等小族蠢蠢欲動,更有無數昔日盟友倒戈相向!長空兄,你還有何顏麵,繼續獨攬這柄‘韋尊令’?”
“韋尊令”——那枚懸浮於韋長空頭頂、通體由星辰精金鑄造、刻滿韋氏秘傳符文的菱形令牌,此刻光芒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象征著韋氏家主至高無上的決策權柄。長老們的目光,如同實質的火焰,灼燒著這枚令牌,也灼燒著韋長空僅存的尊嚴。
韋長空放在冰冷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縮,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緩緩抬起眼簾,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這些曾在他號令下俯首聽命的族中砥柱,此刻眼中隻剩下赤裸裸的質疑、不滿,甚至隱藏的貪婪。家族的災難,成了他們攫取權力的絕佳借口。一股腥甜湧上喉頭,被他強行壓下。他知道,大勢已去。強行硬撐,隻會加速韋家的分崩離析。
“夠了。”韋長空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奇異地壓下了殿內所有的嘈雜。那聲音裡蘊含的疲憊與一絲尚未完全熄滅的威壓,讓咄咄逼人的長老們心頭一凜,下意識地屏息。
他緩緩抬起手,動作遲滯得如同背負山嶽。指尖艱難地凝聚起一絲微弱的金芒,點在懸浮的“韋尊令”上。令牌劇烈震顫,發出一陣哀鳴般的嗡響。繁複的符文光芒急速流轉,仿佛在進行著最後的掙紮。數息之後,刺目的光芒陡然爆發,隨即迅速收斂、黯淡。令牌核心處,代表家主獨斷之權的那一枚最核心、最璀璨的符文,如同燃儘的星辰,徹底熄滅!
“韋尊令”緩緩落下,被韋長空接在手中,那枚核心符文的熄滅,讓整塊令牌都顯得黯然失色。
“自即日起,”韋長空的聲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卻又蘊含著萬鈞之力,“凡家族重大決策——涉及核心傳承、對外結盟、資源分配、祖地安危…皆需經長老閣七席共議,以過半之數決之。我韋長空…僅保留一席投票權,及…守護祖地之責。”
“韋尊令”被他輕輕放在身前冰冷的玉案上,那熄滅的核心符文位置,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空洞。權力交割,無聲卻震耳欲聾。長老們眼中瞬間爆發出狂喜與貪婪交織的光芒,如同群狼終於撕開了頭狼的防禦。韋峻與韋啟明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壓抑不住的野心。韋家這艘巨艦的舵盤,終於落入了他們手中,儘管這艘船已是千瘡百孔。
而韋長空,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家主,在交出權柄的瞬間,仿佛被抽走了最後一絲支撐的力氣,整個人更深地陷入那冰冷的玄玉座椅之中,如同一尊正在風化的石雕。他緊閉雙眼,唯有在無人察覺的角落,緊握的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滲出幾縷暗紅的血絲,無聲訴說著刻骨的不甘與滔天的恨意。這份恨,不僅針對逼宮的長老,更指向那引爆一切混亂的源頭——奉子軒!以及,那趁勢崛起、步步緊逼的…秦家!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就在韋家祖地沉浸在權力更迭的悲愴與暗流湧動之際,數百裡之外,秦家核心腹地“千機城”的深處,氣氛卻截然相反。
這裡沒有宏偉的大殿,隻有一座深入山腹、完全由青銅與奇異金屬打造的龐大密室——“衍天工坊”。空氣灼熱,彌漫著金屬熔煉、靈木灼燒以及機油混合的奇異氣味。巨大的齒輪咬合聲、機括運轉的鏗鏘聲、能量流經管道的低沉嗡鳴,共同奏響一曲冰冷而充滿力量的鋼鐵交響。
密室中央,巨大的圓形平台上,並非傳統的沙盤,而是一幅由無數細小齒輪、靈光絲線、以及流動水銀構成的立體動態地圖——邕州城及周邊所有隱世家族勢力範圍纖毫畢現!這正是秦家耗費無數心血複原的“八門圖”殘片所驅動的核心推衍儀!此刻,地圖之上,代表韋家的巨大金色光團劇烈閃爍,明滅不定,其輻射範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黯淡,象征著這個巨人的轟然倒塌。
一身墨色勁裝、身姿挺拔如槍的秦家家主秦風眠,負手立於推衍儀前。他麵容冷峻,線條如刀削斧鑿,眼神銳利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迷霧。他凝視著地圖上韋家急速黯淡的光團,嘴角勾起一絲極淡、卻冰冷徹骨的弧度。那並非幸災樂禍,而是一種棋手看到關鍵棋子落位時的絕對掌控感。
“韋長空…終於撐不住了。”秦風眠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韋尊令’核心權柄已失,長老閣奪權成功。韋家,名存實亡。”
“家主明鑒。”一位身著灰色機關師袍服、頭發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者上前一步,正是秦家首席機關大師兼情報主事——墨衍。他枯瘦的手指在推衍儀邊緣的幾處符文上快速點過,地圖上立刻亮起數個新的光點,並延伸出代表秦家意圖的藍色能量流。“韋家崩塌,留下的權力真空和資源寶庫,足以讓任何勢力瘋狂。然,欲獨吞,必成眾矢之的。我秦家雖得八門圖殘片之助,機關術亦有精進,但根基尚淺,尤缺頂尖高手坐鎮,難以正麵壓製所有覬覦者。”
“所以,我們需要盟友。”秦風眠的目光從推衍儀上移開,精準地鎖定其中兩個被特意標記、正散發脈動光芒的勢力光點——一個色澤溫潤如土,生機勃發的盧家;一個則呈現出奇特的青銅色,透著古老農耕的厚重底蘊的農氏。“盧家,世代精研草木生機與地脈蘊養之術,其培育的‘生生不息’靈藥乃核心戰略資源,更掌控著數條關鍵靈脈通道。農氏,看似低調,其祖傳‘耒耜秘術’與血脈之力,對大地元磁、礦藏勘探乃至防禦工事皆有奇效,尤擅鑄造。這兩家,新興,蘊藏潛力,具備獨特價值,且…尚未被老牌勢力完全蠶食。”
“正是!”墨衍眼中精光閃爍,“盧家現任家主盧婉清,雖是女子,但手腕心智皆屬上乘,對家族崛起野心勃勃。農氏少族長農稷,性情沉穩堅韌,一心重振先祖榮光。他們需要靠山,需要機會,而我秦家,能給予他們韋家給不了的東西——平等的地位,以及…一個重新洗牌、躋身核心圈層的可能!”
秦風眠微微頷首,目光再次投向推衍儀上邕州城的方向,那裡盤踞著數股強大的氣息。“傳令:第一,啟動‘影梭’,嚴密監視邕州城各方勢力動向,尤其是與奉子軒相關的蛛絲馬跡,任何接觸者,記錄在案。第二,以我的名義,向盧婉清、農稷發出最高規格的‘千機帖’,邀其三日後,於‘雲頂彆院’一晤。第三…”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開啟‘地火庫’外圍防禦,調出三具‘玄甲戰傀’,兩具‘破罡弩車’,運抵彆院外圍待命。示之以誠,亦需…顯之以力!要讓我們的新朋友明白,選擇秦家,是通往未來的坦途;若有異心…”後麵的話他沒有說,但密室內陡然下降的溫度和推衍儀上驟然亮起的幾個代表毀滅性武器的猩紅光點,已說明了一切。
秦家的機器,伴隨著命令的下達,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高效和冷酷運轉起來。無形的暗流在千機城湧動,一張以利益和力量編織的大網,正悄然撒向混亂的隱世世界。
就在秦家緊鑼密鼓布局聯盟之時,韋家崩塌的衝擊波正以更猛烈的態勢席卷向那些中小家族。他們如同風暴中的小舟,稍有不慎便是傾覆之禍。
依附韋家近百年、以馴養異種靈禽“鐵羽雕”聞名的薛家,此刻正麵臨滅頂之災。薛家祖地位於一片險峻的雲霧峽穀之中,此刻卻被肅殺的氣氛籠罩。天空中,原本屬於薛家標誌的數十隻鐵羽雕,此刻竟有大半盤旋在峽穀上空,發出淒厲的悲鳴,它們銳利的目光警惕地注視著下方一群不速之客。
峽穀入口處,薛家精銳護衛橫七豎八倒了一地,鮮血染紅了青石。薛家老家主薛鎮山須發戟張,目眥欲裂,手中一柄纏繞著風雷之力的長矛拄在地上,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他胸前衣襟碎裂,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正汩汩冒血,顯然受了重傷。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童百烈!你這背信棄義的無恥小人!”薛鎮山的聲音因憤怒和傷勢而嘶啞顫抖,死死盯著前方一個身材矮壯如鐵墩、雙臂覆蓋著黑色鱗片的虯髯大漢。此人正是毗鄰薛家、以“黑水玄鱷”血脈和強橫肉身著稱的童家家主。兩家曾因共同抵禦外敵而歃血為盟,世代交好。
“背信棄義?”童百烈咧開大嘴,露出森白的牙齒,笑聲如同夜梟般刺耳,“薛老頭,醒醒吧!韋家這棵大樹都倒了,盟約?那是什麼東西?能當飯吃,還是能擋刀槍?”他粗壯覆蓋著鱗片的手臂隨意一揮,身後數十名氣息剽悍、同樣帶著水腥氣的童家精銳便向前逼近一步,殺氣騰騰。“識相的,交出‘馭雕秘術’和你們薛家控製的那條‘風靈晶’礦脈!看在往日情分上,我童家可以給你們留條活路,滾出這片峽穀!否則…”他眼中凶光畢露,“今日就是你薛家除名之時!”
“你休想!”薛鎮山身後,他的兒子薛翎,一個麵容剛毅的年輕人,悲憤地怒吼,“我薛家子弟,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好!有骨氣!”童百烈獰笑一聲,周身黑氣翻湧,手臂上的鱗片瞬間變得幽暗厚重,五指關節發出爆豆般的脆響,竟隱隱化作鱷爪形態,“那就成全你們!給我殺!一個不留!”
血戰瞬間爆發!童家戰士如同黑色的潮水,帶著腥風撲向薛家最後的防線。薛家子弟在絕望中爆發出最後的血勇,駕馭著僅存的鐵羽雕俯衝攻擊,風刃與利爪齊飛。然而實力懸殊,童百烈更是如同人形凶獸,一拳轟出,狂暴的氣勁直接將一名薛家長老連人帶兵器震成漫天血霧!薛鎮山目眥欲裂,強行催動殘存靈力,挺矛刺向童百烈心口,卻被對方布滿鱗片的巨爪一把攥住矛尖!
“老東西,該上路了!”童百烈眼中殘忍之色大盛,另一隻鱷爪撕裂空氣,帶著令人窒息的力量,狠狠掏向薛鎮山的心臟!
“父親——!”薛翎發出撕心裂肺的悲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異變陡生!
一道快得無法形容的烏光,如同自幽冥中射出,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童百烈掏心的利爪之前!
噗嗤!
利刃入肉的悶響!並非刺入薛鎮山的身體,而是精準無比地貫穿了童百烈那隻布滿鱗片、堅逾精鋼的手腕!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寒劇毒瞬間順著傷口蔓延,童百烈那猙獰的笑容瞬間凝固,化作難以置信的劇痛與驚駭!他那隻無堅不摧的鱷爪,竟在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軟軟垂下,傷口處流出的血竟帶著詭異的墨綠色!
“誰?!”童百烈猛地扭頭,驚怒交加地嘶吼。
峽穀入口的陰影處,不知何時多了幾道身影。為首者全身籠罩在寬大的黑色鬥篷中,看不清麵容,唯有一雙眼睛在兜帽的陰影下亮得瘮人,如同兩點鬼火。他手中,正把玩著一枚形製奇古、通體烏黑、散發著森森寒意的梭鏢。剛才那道奪命的烏光,正是出自他手。他身後,站著數名同樣氣息陰冷、如同融入陰影的存在。
“薛家的‘風靈晶’礦脈,還有那些鐵羽雕,”鬥篷人開口了,聲音嘶啞難辨,如同砂紙摩擦,“我‘影閣’,要了。”他的目光掃過驚魂未定的薛鎮山和狂怒的童百烈,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童家主,你可以帶著你的人滾了。或者,留下來,成為這片峽穀新的肥料。”
“影閣?”童百烈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懼之色。這個神秘組織如同跗骨之蛆,行事詭秘狠辣,極少直接現身,但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腥風血雨和勢力的更迭!他萬萬沒想到,影閣竟會插手這種級彆的爭鬥!
看著手腕上迅速蔓延的墨綠色毒痕和那股深入骨髓的陰寒,再感受著鬥篷人身上那深不可測、如同深淵般的氣息,童百烈臉上肌肉瘋狂抽搐。貪婪與恐懼在眼中激烈交鋒。最終,對影閣的深深忌憚壓倒了一切。
“好…好得很!影閣!薛老頭,算你走運!”童百烈怨毒無比地剜了薛鎮山和那鬥篷人一眼,猛地一揮手,強壓著劇痛和屈辱,“我們走!”說罷,帶著殘餘手下,如同喪家之犬般倉皇退去,留下滿地狼藉和驚魂未定的薛家眾人。
薛鎮山看著童百烈狼狽退走,又看向那神秘莫測的影閣來人,心中沒有絲毫劫後餘生的喜悅,隻有一片冰冷的絕望深淵。前門驅虎,後門進狼!影閣的胃口,恐怕比童家更大!他踉蹌一步,看著鬥篷人那雙毫無感情的眼睛,苦澀地閉上了雙眼。薛家,終究還是沒能逃過被瓜分的命運。這亂世之中,弱小本身就是原罪。
相比於薛家的絕望掙紮,另一個偏居西南、人口不過百餘人、幾乎被主流隱世家族遺忘的小家族——守陵族裔“林氏”,此刻卻正經曆著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難以言喻的悸動與劇變。
林氏一族,世代守護著一片被原始森林覆蓋、終年雲霧繚繞的古老陵寢群。傳說他們的先祖是某位上古大能最後的守墓人,血脈中流淌著微薄的神性。然而歲月流轉,神性早已稀薄到幾近於無,族人也大多過著與世隔絕、清貧而平靜的生活,靠著陵寢外圍一些微薄的草藥和低級靈礦度日,幾乎無人再記得他們血脈中可能潛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