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城的動蕩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衝刷著每一個角落。青梧衛的暗線布控、羅陳雙龍會血腥內訌暴露的隱世軍火線、奉清歌蘇醒帶來的血脈謎團、以及那懸於所有人頭頂、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般的神秘祭司……每一件事都牽動著各方敏感的神經,讓這座飽經滄桑的城池在喘息中積蓄著更大的風暴。
在這片暗流洶湧中,秦家府邸深處,卻進行著一場與外界喧囂截然不同的、沉靜而專注的挖掘。
秦家傳承悠久,以機關術聞名於世。其府邸之下,盤根錯節著曆代先祖耗費心血修築的龐大密道網絡,既是家族最後的避難所,也是隱藏核心技藝與秘密的寶庫。近幾日,秦家家主秦敬賢親自帶領族中最核心的幾名機關大師和年輕才俊,正全力修複著一條因年代久遠、地質變動而部分坍塌的祖輩密道。這條密道,據家族秘典記載,通往一處名為“千機樞”的所在,意義非凡。
密道深處,空氣潮濕陰冷,彌漫著泥土和岩石的氣息。幾盞特製的、以螢石粉末混合特殊油脂為燃料的長明燈,散發著穩定而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前方被清理出來的、布滿古老斧鑿痕跡的岩壁。秦敬賢,這位平日裡威嚴沉穩的家主,此刻卻像個充滿好奇心的學徒,身著沾滿泥汙的工裝,正小心翼翼地用特製的青銅刷和藥水,清理著岩壁上最後一層頑固的鈣化物。
“家主,小心些,這岩壁結構似乎有些特殊。”一位須發皆白、眼神卻異常銳利的老者秦家機關長老秦墨)低聲提醒道,他手中托著一個複雜的金屬羅盤,指針微微顫動著。
“墨老放心,我感覺得到。”秦敬賢屏住呼吸,動作更加輕柔。隨著最後一層灰白色的鈣化物簌簌剝落,岩壁下方,一片光滑如鏡、非金非玉的深黑色材質顯露出來。材質表麵,刻滿了極其繁複、精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線條和符號!
“這是…‘星殞墨’?”秦墨長老失聲驚呼,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撫上那冰冷的黑色壁麵,眼中爆發出駭然的光芒,“傳說中能承載最複雜機關圖、萬年不腐不化的天外奇物!竟…竟被用在這裡作為圖板!”
秦敬賢的心臟也劇烈地跳動起來。他退後一步,舉起手中的長明燈,讓光芒均勻地灑滿整個顯露出來的壁麵。
光芒所及之處,一幅巨大、完整、精密到難以想象的立體城市結構圖,如同活了過來,呈現在眾人眼前!
整幅圖以深邃的“星殞墨”為底,上麵用流動的銀線勾勒出邕州城內外所有主要山川、河流、街道、建築!更令人震撼的是,在這幅精細的城圖之上,清晰地標注著八個巨大的、以不同顏色和複雜符文構成的“門”!
“乾、坤、震、巽、坎、離、艮、兌…”秦敬賢喃喃念出,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八門!完整的‘邕州八門圖’!家族殘卷中記載的傳說…竟然是真的!”
這八個“門”,並非實體城門,而是代表著邕州城地脈與能量流轉的八個核心節點!它們的位置極其玄奧,有的位於城中心宏偉建築之下,有的隱於不起眼的市井小巷,有的甚至延伸至城外山川河流交彙之處!八門之間,以無數細密如蛛網的銀色光線相連,構成了一個龐大而精密的能量循環係統!這便是邕州城真正的、被曆史塵埃掩埋的“筋骨”!
“不止八門圖!”秦墨長老激動地指向圖卷下方延伸出的區域。那裡並非城市結構,而是一幅幅用簡練線條描繪的戰爭場景推演圖!圖旁配有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注解。“看這裡!‘天啟七年,隱世聯軍於離門設伏,誘王朝‘鐵壁營’深入,以‘地陷流沙’合圍,殲敵八百’……還有這裡!‘景隆三年,王朝‘神機營’奇襲兌門,秦氏祖以‘千機鎖’阻敵三日,待援軍至’……天哪!這是…這是曆代隱世家族與王朝軍隊交鋒的詳細戰例推演和分析!是失傳的戰爭機關術精髓!”
更讓秦家眾人呼吸急促的,是圖卷邊緣區域,用另一種更加古老、更加抽象的符號刻錄的文字和圖形——那是多種早已失傳的、威力絕倫的機關術進階心法!關於如何引動地脈之力加持機關、如何製造擁有“偽靈智”的機關傀儡、如何構建超大型的聯動防禦陣列……這些隻存在於傳說中的技藝,此刻就赤裸裸地呈現在他們麵前!
“祖先…這是何等智慧…何等饋贈!”一位年輕的秦家子弟激動得熱淚盈眶。
然而,秦敬賢的激動並未持續太久。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在巨大的八門圖上飛速掃視、記憶、推演。當他的視線落在“坤門”位於城南一片廢棄古觀星台遺址)和“離門”位於城北一處早已乾涸的古祭壇地下)的節點標記時,瞳孔驟然收縮!
這兩個節點的位置,與昨夜那神秘祭司降臨的“觀星台”,以及前幾次血月祭典爆發核心能量的幾個地點,高度重合!幾乎分毫不差!更讓他心驚肉跳的是,在這兩個節點核心的符文旁邊,都刻著一個極其微小、卻讓他靈魂都為之悸動的特殊符號——那符號的形態,竟與農稷軒描述過的、在奉清歌體內檢測到的特殊血脈共鳴時“五行星衍盤”上顯現的核心紋路,有著驚人的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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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門…離門…祭司降臨…奉清歌的血脈……”秦敬賢的腦海中瞬間串聯起這些碎片,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這八門圖,不僅是邕州城的地脈能量圖,更可能隱藏著那神秘祭司力量的來源,甚至與奉清歌那特殊的“源血”息息相關!這絕非巧合!
“快!墨老!拓印!把所有信息,尤其是這兩個節點的符文和旁邊的標記,一絲不差地拓印下來!”秦敬賢急促地命令道,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還有這些機關心法…立刻謄抄!此地不宜久留!我有預感,這秘密一旦現世,必將引來滔天巨浪!”
秦墨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立刻指揮幾名弟子拿出特製的、薄如蟬翼的“影拓紙”和永不褪色的“星紋墨”,準備進行最精密的拓印工作。其他幾位長老和子弟也紛紛拿出玉簡和特製皮卷,開始爭分奪秒地謄抄那些失傳的機關心法。
密道內隻剩下筆尖劃過皮卷的沙沙聲和小心翼翼的拓印動作。氣氛緊張而專注,空氣中彌漫著發現寶藏的狂喜與對未知危險的深深忌憚。
就在秦墨長老將最後一張“影拓紙”小心翼翼覆蓋在“坤門”節點那神秘符號之上,準備進行關鍵拓印的刹那——
轟隆隆隆——!!!
整個密道,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如同地龍翻身!頂壁的碎石簌簌落下,灰塵彌漫!
“怎麼回事?”
“地動?”
眾人驚呼,慌忙躲避落石。
但震動並非來自地質變動!隻見密道入口方向,那扇由秦家秘術加固、重達萬鈞的“斷龍石”閘門,竟在沒有任何機關觸發的情況下,自行、無聲無息地轟然落下!沉重的悶響隔絕了外界最後一絲光線和聲音!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密道兩側那光滑的、刻滿了八門圖的“星殞墨”壁麵,以及頭頂和腳下的岩石,表麵竟開始浮現出無數密密麻麻、複雜到令人眩暈的幽藍色符文!這些符文如同擁有生命般流動、組合,散發出冰冷而強大的能量波動,瞬間形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能量屏障,將整個密道空間徹底封鎖!
“不好!是空間禁製!最高級彆的空間鎖!”秦墨長老臉色煞白,手中的羅盤指針瘋狂亂轉,最後“啪”的一聲,竟直接爆裂開來!“這力量…遠超我族機關術的範疇!”
“家主!我們被困住了!”年輕子弟的聲音帶著驚恐。
秦敬賢心頭巨震,猛地看向那剛剛覆蓋上“影拓紙”的“坤門”節點符號。難道是觸碰這個符號引發了禁製?這八門圖,果然藏著致命的陷阱!
然而,詭異的事情才剛剛開始。
密道內那巨大的八門圖,在幽藍色符文的映照下,仿佛活了過來!八個巨大的“門”符號開始緩緩旋轉,彼此間的銀色光線如同被注入了能量,發出低沉的嗡鳴!整個圖卷散發出一種古老、蒼茫、又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威嚴氣息。
與此同時,一種低沉、晦澀、仿佛源自大地深處、又似來自九天之上的吟唱聲,毫無征兆地在封閉的密道空間中回蕩起來!這吟唱並非人聲,更像是無數巨大齒輪咬合、沉重機括運轉、岩石摩擦、以及某種宏大意誌共鳴混合而成的奇異韻律!它充滿了古老與機械的冰冷感,卻又蘊含著一種難以理解的、仿佛在計算著天地玄機的韻律!
嗡…哢噠…轟…隆…咯吱…咯吱…
低沉而富有規律的機械運轉聲越來越清晰,仿佛有無數龐大而精密的遠古機關,正在這密道深處、甚至是整個邕州城的地底深處,被這吟唱聲喚醒,開始緩緩啟動!
“這…這是什麼聲音?”有人驚恐地問道,聲音在封閉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尖利。
“像是…像是整座城市…不,是整個大地…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機關…在轉動…”秦墨長老臉色慘白,喃喃自語。
秦敬賢背靠著冰冷的、被幽藍符文覆蓋的岩壁,臉色凝重到了極點。他手中的長明燈光芒,在這片被封鎖、被古老吟唱和機械運轉聲充斥的詭異空間裡,顯得如此微弱。他帶來的核心族人和長老,此刻都成了與他一同被困在巨大謎團中心的囚徒。
外界,秦家府邸。
守在密道入口的秦家護衛,隻聽到地底傳來一陣沉悶如雷的巨響,緊接著便是死一般的寂靜,以及那扇落下的“斷龍石”閘門。無論他們如何嘗試,用儘所有已知的機關秘鑰,甚至動用強力試圖破開,那閘門都紋絲不動,如同與整個山體熔鑄在了一起。
更讓他們感到恐懼的是,將耳朵緊緊貼在冰冷的岩石上,隱約能聽到地底深處傳來連綿不絕的、低沉而規律的轟鳴與咯吱聲,仿佛有沉睡萬古的巨獸正在地心翻身,又像是一座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古老鐘表,開始了它遲滯而沉重的走動。
消息如同炸雷般傳到坐鎮府中的秦鐵錘耳中。
“什麼?家主和墨老他們被困住了?還有那怪聲?”秦鐵錘猛地站起,手中的機關零件“哐當”掉在地上。他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家主帶走的,幾乎是秦家機關術傳承的精華!他們若出事,秦家將遭受滅頂之災!更可怕的是,那地底傳來的詭異聲響,讓他這個浸淫機關術一輩子的老匠人,都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快!封鎖整個後院!任何人不許靠近密道入口!派人去請盧明遠家主!不…還有岑統領!快!”秦鐵錘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驚惶。秦家最大的依仗和秘密,此刻卻成了吞噬家主和傳承的絕地,還引動了這聞所未聞、如同末日征兆般的恐怖異響!秦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
而此刻,在地底那被徹底封鎖的“千機樞”內,秦敬賢死死盯著那緩緩旋轉、發出低沉吟唱的八門圖,聽著四麵八方越來越響的機械轟鳴,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瘋狂滋生:這古老的八門圖,或許不僅僅是一張地圖或傳承……它本身,就是一個龐大到籠罩整個邕州城的、沉睡的遠古機關的核心控製樞紐!而他們的闖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正在將這恐怖的存在……緩緩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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