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曉,一絲微弱的魚肚白掙紮著撕開邕州城上空厚重的雲層,將稀薄的光線吝嗇地灑落。經曆了一連串血火洗禮、陰謀撕扯的古老城池,如同一個重傷初愈的病人,在晨曦中發出沉重而緩慢的喘息。
城牆上,焦黑的痕跡、填補不久的新磚、凝固發黑的血漬,無聲訴說著昨夜的慘烈。空氣中,硝煙與血腥尚未完全散去,混雜著潮濕露水和早起攤販點燃爐火的柴煙味,形成一種奇異而沉重的安寧。一隊隊青梧衛深青色的身影在城頭巷尾穿梭巡邏,步伐沉穩,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每一個角落。他們的存在,如同一張逐漸收緊的網,強行壓製著潛藏在瓦礫與陰影下的躁動,為這座飽經摧殘的城池,撐起了一片勉強稱得上“秩序”的天空。
岑仲昭獨自佇立在最高的城樓垛口,冰冷的晨風拂過他染著風霜的眉梢。他望著腳下這座在晨光中漸漸蘇醒的城市,目光深邃而複雜。手中的蒼梧玉簡緊貼著掌心,傳來溫潤而沉靜的脈動,如同這座城池頑強的心跳。
青梧衛的重建初具規模。農氏的糧道觸角深入鄉野,陸家的“夜梟”如暗夜幽靈般遊弋,盧家的情報分析梳理著紛亂的線索,秦家的機關術讓據點固若金湯。昨夜黑水碼頭的雷霆介入,不僅暫時平息了羅陳雙龍會的血腥內訌,更將那本染血的賬冊和刻有隱世密文的齒輪牢牢攥在了手中。羅文斌被嚴密保護起來,他口中的情報,將是撕開地下軍火與隱世家族勾結黑幕的關鍵鑰匙。表麵上看,混亂被遏製,秩序在回歸,岑仲昭似乎正一步步將主動權握在手中。
但他心中沒有半分鬆懈。玉簡的溫熱提醒著他,這短暫的平靜,不過是風暴眼中心的片刻喘息。
影月盟的餘孽如同被打散的毒蛇,並未消失,而是更深地潛入了地下的淤泥之中。昨夜抓捕的那個主祭,在嚴刑逼供下也隻吐露了些許無關痛癢的信息,核心人物與“聖主”的蹤跡依舊成謎。他們必定在舔舐傷口,積蓄著更陰狠、更致命的反撲。那枚在據點發現的“混沌之痕”骨片,像一根冰冷的刺,深深紮在青梧衛的心臟部位,提醒著內部可能存在的、被那神秘祭司力量吸引的隱患。嚴峰的“淨影”小組如同沉默的獵犬,在黑暗中無聲地嗅探著,每一份可疑的報告都讓岑仲昭的心弦繃緊一分。
韋家,這座曾經籠罩邕州城半邊天的龐然大物,在接連的打擊下顯露出了頹勢。韋昌雄的狠辣與霸道依舊,但家族內部的裂痕在擴大。黑水碼頭管事的暴露和被處決,暴露了他對家族掌控力的下滑。奉家內訌的陰影尚未散去,青梧衛的強勢崛起更壓縮了韋家的空間。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韋昌雄絕不會甘心就此退出舞台,他和他掌控的力量,依舊是邕州城最危險的猛獸之一,隨時可能為了重掌權柄而鋌而走險。
奉清歌的蘇醒與那特殊的“源血”,如同一塊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有限的知情者圈子裡激起了難以想象的波瀾。農稷軒將她嚴密地保護在農氏最核心的藥廬深處,幾乎寸步不離。他眼中燃燒著近乎狂熱的求知欲,所有的心神都撲在了研究那與神秘祭司法器同源的血脈共鳴之上。奉天行數次強硬要求接人,都被農稷軒以傷勢未愈、農氏秘法更利於祛毒為由擋了回去。奉家內部的暗流愈發洶湧,奉天衡及其背後的“聖使”絕不會善罷甘休。奉清歌本人,則在記憶的迷霧和身體的劇痛中掙紮,那源自血脈深處的古老呼喚和沉重的使命感,如同沉重的枷鎖,讓她在茫然中透著一絲本能的恐懼與抗拒。
而秦家,則陷入了另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慌。地底深處傳來的、日夜不休的機械轟鳴與低沉吟唱,如同夢魘般縈繞在府邸上空。那扇落下的“斷龍石”閘門堅不可摧,隔絕了所有營救的可能。秦鐵錘如同困獸,日夜守在入口處,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冰冷的岩石,傾聽著地底深處傳來的、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沉重脈動。每一次齒輪咬合的“哢噠”聲,每一次岩石摩擦的“咯吱”聲,都像重錘敲打在所有秦家人的心上。秦敬賢、秦墨長老,以及秦家最核心的機關傳承精華,連同那完整的八門圖和無價的古老心法,都成了那未知恐怖存在的囚徒。秦家的命運,懸於一線。
至於那高踞於所有謎團頂點的神秘祭司……他的出現與消失,如同神隻的驚鴻一瞥。那精純浩瀚的本源五行之力,那句無人能解的古老箴言——“當血月臨空之時……”,如同一道沉重的預言,壓在每一個知曉其存在的勢力心頭。他是誰?從何而來?目的何在?那“混沌之引”的法器,與奉清歌的血脈、與邕州八門圖、甚至與影月盟追尋的“暗蝕之骸”,究竟有何關聯?無人知曉。他就像一個無形的砝碼,懸在邕州城命運的天平之上,隨時可能落下,徹底顛覆一切。
岑仲昭收回望向遠方的目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潤的玉簡。初升的朝陽終於艱難地躍出地平線,將金色的光芒潑灑在城頭,將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長。這光芒驅散了夜的陰冷,卻無法穿透邕州城上空那無形的、由無數陰謀、野心和未知恐懼交織而成的厚重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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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寧靜結束了。新的棋局,已然在晨光中悄然鋪開。
農氏藥廬深處,農稷軒枯坐在奉清歌的床邊,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手中光芒流轉不休的“五行星衍盤”,口中神經質地反複念叨著:“源血…共鳴…鑰匙…當血月臨空之時…當血月臨空之時…”奉清歌在睡夢中不安地蹙緊了眉頭,體內微弱的五行光華與蝕骨之毒的幽暗在她蒼白的皮膚下隱隱流轉,形成一種詭異而脆弱的平衡。
青梧院據點核心,“淨影”小組的密室燈火通明。嚴峰麵色冷峻,將一枚新發現的、邊緣帶著暗紅血跡的、刻有更複雜“混沌之痕”的骨片,輕輕放在桌案上,與之前發現的那枚並排。桌上攤開的報告上,一個被反複圈出的名字,如同滴落的墨點般刺眼。內部清查的網,正在無聲地收緊。
秦府後院,秦鐵錘將耳朵死死貼在冰冷的“斷龍石”上,布滿老繭的手掌感受著岩石深處傳來的、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沉重的震動。那低沉的、仿佛來自遠古的吟唱聲,似乎隱隱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韻律感?他的瞳孔因恐懼而微微收縮。
而在邕州城最陰暗的角落,幾個模糊的黑影在低語:
“聖主諭令…靜待…血月…”
“秦家地下的‘東西’…快蘇醒了…”
“奉家的‘鑰匙’…必須儘快掌控…”
岑仲昭深吸了一口帶著涼意與煙火氣的晨風,最後看了一眼沐浴在初生朝陽下的邕州城。金色的光芒落在殘破的城牆、新修的屋舍、嫋嫋升起的炊煙上,勾勒出一幅充滿生機的畫麵。然而,在他眼中,這晨曦卻仿佛帶著一層洗不去的、淡淡的血色。
他轉身,走下城樓,深青色的披風在晨風中獵獵作響。新的較量,已經開始了。而下一場決定邕州城最終命運的風暴,其前奏,或許就隱藏在這看似平靜的、染著血色的黎明之中。腳下的路,隻會更加崎嶇,更加凶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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