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大吳會典?兵製》載:"押解重囚過險隘,必遣斥候探路,前軍開道,後軍護輜,兩翼設遊騎,間距不得過十丈。邙山小徑多伏,需驗樹木折枝、石麵腳印,若有魏王府斷刀紋刻痕,即刻結鴛鴦陣應敵。"永熙三年七月十二,邙山的晨霧還未散儘,謝淵的獬豸冠纓凝著露華,望著前路彎折的羊腸小道——兩側古柏枝乾上,幾處新折的枝椏正滴著樹脂,斷口處隱約可見極細的斷刀刻痕。
禍福回還車轉轂,榮枯反複手藏鉤
永熙三年七月十二,寅時初刻。囚車鐵輪碾過布滿青苔的石階,玄夜司軍士的燈籠在霧中如浮動的鬼火。謝淵的繡春刀鞘輕觸腰間斷笏,笏身裂痕處傳來微震——斷笏與磚窯範模相擊的餘音,此刻在空穀中竟與弓弦顫動聲奇妙共振。
第一支響箭擦著獬豸冠纓飛過,箭鏃破風聲響驚起宿鴉。謝淵的斷笏橫在胸前,見箭杆上纏著的紅繩正是魏王府私軍特有的雙環結,箭尾羽毛染著的孔雀藍,"結陣!"他的喝令混著第二支響箭的尖嘯,更漏司三十六人立即布成獬豸陣,刀盾相扣間,已將囚車護在核心。
晨霧中湧出數百黑衣人,刀刃在微光裡泛著冷光。謝淵的鐵尺輕點為首者兵器:"魏王府斷刀紋,"尺身敲在對方刀背,發出清越鳴響,"《兵器監造例》卷四:私鑄兵器刻逆紋者,全家充軍。"卻見那人突然卸力變招,刀路竟與七年前在磚窯地道發現的匠人自衛招式相同——那是斷指匠人用殘手創出的獨特刀法。
戰鬥正酣,謝淵的繡春刀已斬落三人。火光映處,為首者腰間玉佩突然滑落,羊脂白玉上的"桓"字刻痕在晨霧中泛著血光——正是去年蕭桓生辰時,永熙帝禦賜的"忠孝雙全"佩飾。他心中一沉,想起鄭州知府裡衣暗紋、邸報金粉印泥,原來逆黨徽記早已藏在皇室賞賜之中。
"救魏王!"的呼喝聲中,黑衣人攻勢更猛。謝淵忽然瞥見對方靴底繡著的"丙巳"編號,與老婦地契、第兵符刻痕完全一致——這些刺客,原是魏王府用匠人子弟訓練的死士。斷笏在掌心攥得發白,父親手劄中"逆賊以匠人血養死士"的記載,此刻在刀光劍影中得到印證。
卯時初刻,馬蹄聲碾碎晨霧。成王蕭櫟的銀槍隊從側峰殺至,槍尖紅纓如燃燒的火焰,將黑衣人陣型撕裂。謝淵借著火把光芒,見來軍衣甲暗紋正是太祖朝留下的"護匠紋",與魏王府斷刀紋形成鮮明對衝。
"謝禦史受驚了!"蕭櫟的銀槍挑落最後一名刺客,翻身下馬時,甲胄上的獬豸紋與謝淵冠纓遙相呼應,"本王奉命巡查河防,不想在此遇見逆賊伏兵。"他望著地上的"桓"字玉佩,眉峰微蹙,"此等信物,怎會出現在反賊手中?"
片尾:
辰時初刻,晨霧漸散。謝淵蹲下身,見黑衣人衣襟內皆繡著磚窯匠人編號,"丙巳三十七王七"的字跡已被血浸透——這些被抹去姓名的死士,終究帶著匠人血債走向末路。玄夜司呈上從刺客身上搜出的密信,蠟封處的斷刀紋裡,嵌著極小的孔雀藍絨毛。
成王殿下可知,"謝淵擦拭斷笏上的血跡,"這些刺客的刀法,正是七年前磚窯匠人自創的護範三式?"他指向對方靴底編號,"魏王府先斷匠人指,再收匠人子,用他們父母的骨血,養出殺自己人的死士。"
蕭櫟的銀槍突然頓在青石上,槍尖劃出的火星照亮石麵——不知何時,有人用血在石上畫了血液痕跡,謝淵望著遠處邙山起伏的輪廓,忽然想起黃河兵符上的"秋祭"二字,與刺客密信中的"邙山伏兵,斷笏留痕"形成完整的起事密碼。
斷笏裂痕處的血漬漸漸滲入紋路,謝淵忽然明白,這場伏擊不是偶然——當蕭桓的玉佩出現在刺客腰間,當匠人編號繡在死士衣襟,當襄王的援軍帶著護匠紋殺來,大吳的宗室之爭,早已不是簡單的權力遊戲,而是一場用匠人骨血作籌碼的生死賭局。而他手中的斷笏,必須成為戳破這場賭局的利刃,讓所有用匠人血染紅頂戴的人,都在律法的晨光中,顯露出真正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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