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肅邊軍冒餉,追討大同鎮將校侵吞銀六萬兩。人證:前總兵府書辦吳貴;物證:餉銀發放底冊領餉印模與實際兵額不符)、晉王府賞賜清單;法證:《軍律》"克扣軍餉,滿貫者淩遲"條。現銀已解太倉,附新製餉銀發放流程。
其十二請立永製對應《大吳會典?宗藩》卷二十一第五條)
奏請立定宗藩賦稅永製,凡親王祿米外不得乾預鹽鐵榷稅。人證:三法司主官聯署建議;物證:曆代宗藩逾製案例永熙朝襄王案等);法證:《祖訓》"宗藩食祿不治事"條。末附《宗藩稅則十二條》,依會典增訂,望陛下準行。
疏末
臣聞:"法者,天下之程式,萬事之儀表。"今所陳十二事,皆關三晉民生、社稷安危。每一事皆有證可考,每一款皆有法可依。伏望陛下:一敕三法司嚴鞫晉王案,二令六部按律追贓,三準所擬永製以杜後患。臣雖肝腦塗地,不敢辭也。
臣謝淵頓首
德佑十年十一月廿八日
謝淵的回音震得殿角銅鈴輕顫:"臣謹以十二事奏陳,每事皆遵《大吳律》《大吳會典》,附三證以呈:一曰人證,二曰物證,三曰法證。"他轉身時,緋色補服的獬豸紋掃過燭煙,第一箱案宗的紫銅封條"哢嗒"斷開,三十七份《考成簿》在玉案展開,每冊騎縫處都鈐著耆老血指印:"其一整吏治,糾劾貪吏百二十員,"狼毫挑起潞州知州李通的供狀,"按《職製律》卷三第二款,"貪贓滿百兩立斬",此李通判侵吞賑糧三千石,贓銀折合兩萬四千兩,"指節敲在賬冊"晉王府分潤"的朱批上,"刑房已備斬立決文卷。"
殿中禦史們的交頭接耳聲突然凝滯。謝淵走向第二箱,掀開油布時萬點鹽晶反光刺眼:"其二理鹽政,革除晉王分潤舊弊,複永熙朝每引二錢五分製,"展開的《河東鹽商納稅冊》上,朱砂勾稽線如蛛網密布,"去歲三月至六月,實收稅銀十八萬兩,"指尖劃過德佑帝朱批的"大同邊軍糧餉",墨跡透紙三分,"較晉王擅改的"每引三錢"舊製,多征三萬七千兩,戶部左侍郎王翱的簽收鈐印在此。"
戶部侍郎周瑄突然跨出半步,藍寶石帽頂撞落燭淚:"謝大人擅改稅則!《鹽引條例》卷七明載:"非奉詔不得更動舊製"!"
"周大人且看此件!"謝淵抖開黃絹封皮的《鹽法條例》,永熙帝朱砂禦批"鹽稅苛重者,巡按可臨時裁奪"在燭下顯影,"五年春正月,先帝南巡河東,親見灶丁赤足扒鹽,凍裂趾骨,"指腹撫過聖訓旁的墨批,"此條正是遵先帝遺澤,"突然提高聲調,"敢問周大人,去年你為晉王府代擬的《鹽稅條陳》,為何與先帝舊製相悖?"
周瑄狠狠叩首在地,蟒袍袖口的鹽晶簌簌掉落:"鹽商聯名狀告大人苛政!"
"聯名狀?"謝淵冷笑,吏員捧上的檀木匣內,二十三家鹽商的紅泥手印按在澤州桑皮紙上,"此紙內夾潞州棉線,"抽出《鹽運使李正彈劾狀》,"而李正書房搜出的晉王府密信,"舉起九疊篆火漆封緘的信函,"恰用同款紙張——"火鉗挑開蠟封,內頁"分潤五成"的蠅頭小楷與周瑄去年的賀壽帖並置,"翰林院侍書已鑒定,運筆力度同出一手。"
金鑾殿內倒吸冷氣聲如浪湧。謝淵踢開第三箱,三副鏽蝕甲葉跌落在地,甲片內側的"晉"字暗記在燭光下泛青:"其五核軍伍,清退占役兵丁八千三百人,"展開的《兵丁清冊》上,紅筆圈注的"晉王護衛占役"穿透紙背,"較永熙朝整軍多退三成,"抽出《軍器局造冊》,指節劃過"萬曆四十年造腰刀三千柄"的記錄,"按《皇明祖訓》卷五,宗藩不得私蓄甲兵,此批兵器的鍛造爐溫記錄,與晉王府西跨院的熔鐵爐火候吻合。"
周瑄的臉漲成醬紫色,袖底滲出的鹽汗在青磚洇出白痕:"謝大人血口噴人!"
"血口?"謝淵猛地推開銀盤,盤中鹽晶嵌著暗紅斑點,"這是從灶丁王大郎腿骨取出的,"展開蓋著大理寺印的《驗傷格目》,"脛骨螺旋形骨折,筋膜撕裂,"又甩出《鹽商進賬簿》,指腹碾過"分潤銀五萬兩"的朱砂印記,"而晉王府當月進獻的二十車精鹽,每斤都摻著灶丁的血痂——"突然抓起周瑄的手腕,扯開袖口露出烙鐵疤痕,"此傷與潞安驛丞王順的燙傷,同為梨木烙鐵所灼,形狀如"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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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佑帝向前傾身,十二串冕旒碰撞出清響:"謝卿條陳已及七事,餘事若何?"
謝淵長揖至地,笏板叩擊玉案:"其三清驛弊,焚偽造蠟模四十二枚,於井陘關、娘子關立碑五座,附《驛傳禁約》修訂稿;其六肅刑獄,平反冤囚三十七人,案宗內有刑房用"杖頭裹鐵"逼供的屈打供狀;其七查宗藩,"聲音陡然沉肅,玄夜衛抬上的鎏金匣內,《晉王府私軍布防圖》壓著《倉庫賬》,"晉王私鑄符驗、侵吞賑糧、私蓄甲兵,人證驛丞王順、物證紅膠土蠟模、法證《皇明祖訓》卷五,俱在其中——"突然指向周瑄,"此圖右下角的戶部關防,正是周大人三年前在晉王府地窖所蓋!"
周瑄望著自己模糊的關防印,聽見殿角銅鶴的振翅聲——那是玄夜衛拔刀的響動。
"臣所陳十二事,"謝淵再次拜倒,關防印匣觸地發出清越的錚鳴,"每一案皆按《大明會典》卷二〇一"巡按條款"查辦。"他抬頭時,目光掃過階下悚栗的群臣,"今請陛下:一查宗藩逾製,依《宗藩條例》削晉王祿米;二懲官商勾結,將周瑄等下三法司勘問;三立賦稅永製,"指節敲在《巡晉條陳》末頁,"末條已附《宗藩稅則十二條》,增訂於《大明會典》卷七。"
德佑帝凝視丹墀下的七十二箱案宗,突然冷笑:"周卿袖口的鹽晶,"指了指那片刺目的白色粉末,"與謝卿呈的灶丁證物一般無二——"揮袖間,玄夜衛的繡春刀已架上周瑄脖頸,"且隨三法司去辨個清楚!"殿外風雪驟起,吹得簷角銅鈴急響,仿佛在為這十二道鐵證鳴鑼開道。
片尾
暮色中的紫禁城飄起細雪,謝淵站在午門前,聽著周瑄鐐銬拖地的聲響。懷中的《巡晉條陳》第十二條"請立宗藩賦稅永製"處,德佑帝朱批的"準奏"二字尚未乾透。他摸了摸關防,銅紐上的"天憲"二字被雪水衝刷得愈發明亮,仿佛三晉百姓的血淚在其上凝結成光。
"大人,晉王府長史在城西驛站起事!"貼身書吏氣喘籲籲。
"按《驛傳密約》啟動五驛聯防。"謝淵望著漫天飛雪,想起河東鹽場灶丁們在雪中留下的血腳印,"周瑄袖口的鹽晶,"他忽然輕笑,"不過是十二事條陳的小小注腳。"
雪片落在《災民花名簿》的紅指印上,將那些暗紅染成淺粉。謝淵知道,這場以律法為刃的戰鬥,才剛剛開始。但當他看見宮牆上"正大光明"的匾額被雪覆蓋,卻突然明白:律法的光輝,正如這漫天大雪,終將洗淨所有的汙垢,讓《吳律》的每一個字,都成為護佑百姓的銅牆鐵壁。
卷尾
太史公曰:觀謝淵朝堂條陳十二事,知律法之威在於明,官製之善在於公。戶部侍郎周瑄之流,借宗藩之勢舞文弄法,挾官商之利混淆黑白,卻不知《大吳律》字字千鈞,條陳十二事如十二道枷鎖,終將貪腐之徒繩於法綱。謝淵以實證為經,以製度為緯,於朝堂之上編織律法之網:整吏治則貪吏無所遁,理鹽政則中飽無所藏,核軍伍則私兵無所匿,查宗藩則逾製無所容。
其條陳也,非為彰顯政績,乃為匡正國法;其論功也,非為求取榮寵,乃為伸張正義。每一條皆引先帝成憲,每一款皆據百姓疾苦,使官官相護之網在律法光輝下支離破碎。謝淵之智,在於深研官製經絡,善用律法兵器;謝淵之勇,在於直麵宗藩權勢,力扛貪腐黑潮。正如其在澤州所立賑糧碑雲:"法者,天下之公器;吏者,百姓之公仆。"此等精神,當刻於《吳律》卷首,永為後世官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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