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大吳河渠誌》載:\"治河者,必通古今之變,察水勢之要,究貪腐之由。\"德佑十四年冬,謝淵捧《黃河全流域治理圖》入宮,圖軸用黃河水浸泡九次的桑皮紙製成,墨線間嵌著濮陽磁州窯的磁石粉末,在琉璃宮燈下泛著青幽光澤。文華殿磚縫裡的鎮刑司鐵蹄印尚未清理,圖中以朱筆圈注的鹽運貪腐段,正與殿角鎮刑司掌印太監王真的緋色官靴重合——一場以治河圖為棋盤、以貪腐網為棋子的朝野博弈,就此在六丈圖卷上悄然落子。
汴水東流虎眼紋,清淮曉色鴨頭春。
君看渡口淘沙處,渡卻人間多少人。
謝淵的皂靴碾過金磚上的鐵蹄印,袖中治河圖紙補丁與圖軸邊緣的桑皮紙紋路暗合,展開的《黃河全流域治理圖》如黃河之水鋪陳禦案。德佑帝蕭桓的青玉鎮紙剛觸到圖中曹州段,磁石粉末與鎮紙鐵芯相吸,發出金石之音:\"謝卿,這星點閃爍為何物?\"
\"啟稟陛下,\"謝淵的指尖劃過七處磁石標記,絲線在磁粉處微微凸起,\"此乃濮陽磁石磨粉入墨,專記鎮刑司私賣鐵礦處。去年曹州決口,堤石中三成是河沙充數,唯磁粉能顯鐵礦雜質。\"圖中蜿蜒的新漕運線如銀蛇繞路,\"紅線所繞,正是鎮刑司私開的鹽鐵古道,繞行後可截其年利二十萬兩。\"
殿角傳來鎮紙落地聲,王真的袖中磁石鎮紙滾至圖前,與曹州段標記嚴絲合縫。謝淵抬頭,撞見對方眼中閃過的陰鷙——那是去年秋汛,他在料場查獲摻沙石料時,從鎮刑司密信中見過的狠戾。
德佑帝的鎮紙沿黃河走勢滑行,停在徐州飛沙堰的鐵網標記處:\"鐵網需用官鐵十萬斤,何以工期延誤半載?\"
謝淵展開附冊,工料單上三十七枚血手印按在磁粉繪就的堤壩圖旁:\"啟陛下,鐵網用河工自煉熟鐵,本可按期完工。\"他的目光掃過刑部尚書周崇禮的紫袍,袖口金線暗紋與鎮刑司飛騎驛徽記相同,\"奈鎮刑司飛騎驛扣壓火漆印信,導致物料滯留德州倉三月。\"
周崇禮的象牙笏板叩響禦案:\"越職查驛,有違《大吳會典》!\"話音未落,袖中鎮刑司密信已被圖中磁粉吸住邊角,露出\"賣石換銀\"的暗號。謝淵冷笑:\"周大人可知,驛遞停滯處,正是圖中磁粉聚結的貪腐樞紐?\"
當謝淵講到鹽道改線,德佑帝忽然發現濟寧鹽運司標記處泛著細金:\"此乃西域金粉?\"
\"正是,陛下,\"謝淵用驗糧錘輕敲圖中,金粉簌簌而落顯出血線,\"鎮刑司勾連瓦剌,以金粉為號私賣官鹽。新漕運線繞行巨野澤,既避開水患,更斷其金粉運輸路。\"磁粉與金粉在圖中形成陰陽兩極,\"磁石吸鐵以證貪,金粉藏奸以記罪,每處標記皆河工冒死探得。\"
王真的指甲掐入掌心,想起去年冬在黑驛查獲的瓦剌商隊,貨物清單上的金粉標記,正與圖中濟寧段完全一致。他忽然驚覺,這圖卷不是治河圖紙,而是張細密的貪腐地圖,將鎮刑司十年布局全盤揭露。
圖中河南鐵犀鎮處,三種顏色絲線編結如河工纜繩:\"黑線為舊堤,毀於鎮刑司扣石;紅線為新築,用百姓熔鐵鍋鑄鐵;藍線是災民遷徙路,每裡記著餓死人數。\"謝淵展開附後的災民具結,血手印在磁粉襯底上格外刺目,\"去歲決口,百姓捐出十八口鐵鍋,方得三千斤熟鐵固堤。\"
德佑帝的手指撫過絲線上的毛邊,觸感粗糲如河工手掌:\"朕聞鐵鍋熔鐵時,百姓哭聲響徹十裡?\"
\"陛下聖明,\"謝淵的聲音低沉,\"李二柱老人斷指按結,血滲入磁粉繪的堤圖,至今圖上仍有指痕。\"他指向圖中模糊血印,\"此印下藏著鎮刑司賣石的賬冊殘頁,磁粉能顯,民心不忘。\"
謝淵突然輕拍圖中磁粉聚結的曹州段,王真袖中密信\"嗖\"地飛出,吸附在圖中磁心位置。德佑帝展開信箋,\"賣石充堤\"的密語與磁粉標記嚴絲合縫,玉鎮紙砸在案上震落金粉:\"王真,你私扣治河石料,該當何罪?\"
王真撲通跪地,額角撞在圖中磁粉上,沾得滿臉幽藍:\"陛下明察,此乃栽贓......\"
謝淵從圖軸中抽出鎮刑司黑驛分布圖,每處驛站都與磁粉標記重合:\"去年河工凍死三十人,皆因你們扣壓棉衣。圖中磁粉,是從凍死河工的衣領裡篩出的——他們為護石料,將磁石縫入衣襟。\"
德佑帝凝視圖中\"河工血淚\"的小注,簡筆畫的鐵犀腳下踩著鐵礦:\"謝卿常言"鐵犀鎮河",鎮的究竟是水還是人?\"
\"回陛下,\"謝淵的驗糧錘輕點圖中十七處鐵犀標記,\"鎮的是貪腐之妖。每尊鐵犀腹內刻著百位河工姓名,磁粉混著他們的血鑄入,貪吏近前,磁石自鳴。\"他指向徐州段的指紋拓印,\"這是倉吏王老漢的指印,他被鎮刑司割舌前,將磁粉塞進了貪腐賬冊。\"
周崇禮的後背冷汗浸透官服,他終於看懂,圖中每條河線都是罪狀,每個磁點都是血證,自己多年經營的貪腐網,在磁粉與血淚中無所遁形。
當謝淵講到\"以工代賑\"的藍線,德佑帝忽然發現路線皆繞開鎮刑司私礦:\"此等設計,暗合《禹貢》治河之法?\"
\"非關典籍,陛下,\"謝淵叩首時,治河圖補丁觸到禦案磁粉,\"此乃河工智慧。鎮刑司私開鐵礦,必阻賑糧運輸,故賑路必避其礦。圖中漕運、賑濟、堤岸三線,看似治水,實則剿貪。\"他翻轉圖軸,背麵用磁粉寫著\"治河必治吏\",\"此五字,是河工們用斷指血和磁粉所書。\"
王真猛然想起,上月燒毀的密信灰燼,被謝淵的圖卷儘數吸附——原來從鑄鐵犀開始,謝淵便用磁粉布下天羅地網,自己的每筆貪腐,都成了圖上的磁點。
德佑帝突然起身,袍袖帶起圖中磁粉,在禦案拚出\"貪\"字:\"謝卿,朕賜你"河防專斷"銀印,磁粉所指之處,可先斬後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