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大吳官製考》載:"風憲之重,在肅紀,更在守製。"德佑十五年正月十七,紫禁城的鎏金銅缸映著王林的蟒紋披風,他正以頭觸地,在乾清宮丹墀上叩出重重聲響:"陛下,飛鷹廠餘孽未清,鎮刑司刑名紊亂,非重典不能肅朝綱。"聲浪震得丹墀青磚微顫,驚起簷角銅鈴,卻蓋不住謝淵袖中《神武會典》的翻頁聲——那頁"內官不得乾預外政"的祖訓,正被晨光鍍上血色。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金鑾殿的鐘鼓聲裡,德佑帝的朱筆懸在《鎮刑司提督敕令》上方,筆尖倒影在王林的飛鷹紋腰牌上碎成光斑。"王伴伴,"皇帝的聲音帶著三分疲憊,"自神武爺設鎮刑司,從未有內官兼掌之例。"殿角銅漏滴答,數著沉默的刹那。
王林的額頭抵著青磚,蟒紋袖口露出與腰牌同紋的飛鷹刺繡:"神武爺亦曾命內官監軍,"他的聲音裡帶著哽咽,"如今瓦剌壓境,三法司互相抵牾,若不集權,如何抗敵?"謝淵的袍角在班列中微動,目光掃過《神武會典》卷首——"內官不得乾預外政"的祖訓旁,還留著太祖朱筆圈點的痕跡,此刻正被王林的蟒紋陰影漸漸遮蔽。
當值太監展開敕令,"兼掌鎮刑司並提督飛鷹廠"的朱批刺痛謝淵雙目。王林起身時,新鑄的"總憲之印"在腰間晃出冷光,印紐雕刻的飛鷹紋,比太祖定製的獬豸紋足足高了三分,鷹嘴斜指禦座,恰合《印璽法式》中"權臣僭越"的禁忌形製。
都察院的文案房裡,謝淵的手指撫過驗糧錘的錘頭,暗格裡的桑皮紙沙沙作響。"大人,"林縛的聲音壓得極低,"錘頭暗格可藏密信。"謝淵搖頭,指尖在木紋上輕叩三下——這是玄夜衛的"三疊密語",暗指王猛私礦的坐標,木紋裡隱約可見三年前涿州礦難時敲出的凹痕。
"按《風憲官箴》,"他望向空蕩蕩的公堂,十二扇獬豸紋屏風已被撤去三扇,"風憲官不得私藏兵器。"驗糧錘的木柄上,先帝親賜的獬豸紋已被磨得發亮,卻在今日不得不移交鎮刑司。謝淵忽然想起,三年前涿州礦難時,這柄錘子曾敲開過河工的冤屈,木柄上還沾著點點礦砂,此刻卻成了權力傾軋的祭品。
木盒關閉的聲響裡,謝淵在移交清單的"驗糧錘"條目下,用指甲刻了個缺角獬豸——那是《大吳律》中"風憲受抑"的暗記,筆畫間滲出的血珠,悄悄染紅了"鎮刑司"三字。
鎮刑司的鑄印房內,德佑帝的磁粉玉印正在冷卻,陳彪的刑具模具在旁泛著冷光。謝淵與刑部侍郎對視一眼,袖中《刑具鑄造則例》的密折微微發燙:"大人,"他低聲道,"玉印磁粉可按《奸黨罪》條調配,取太祖朝舊窯磁土,佐以獬豸亭礎石粉。"
鑄印官將磁粉撒向模具,刑具表麵的飛鷹紋突然扭曲,如活物般蜷縮——這是謝淵聯合刑部設計的"相斥之法",用《奸黨罪》磁粉對衝飛鷹廠的刑具磁粉。王林的新印剛一觸碰刑架,鐵器相撞的蜂鳴便響徹刑房,驚得鑄印官手中的模子落地,在青磚上砸出與飛鷹紋同形的凹痕。
"好個"清風憲、肅言路","謝淵望著王林鐵青的臉色,"可惜刑具不認新印。"他知道,這道磁粉防線,不過是官製縫隙裡的最後掙紮,就像涿州礦場的河工,用血肉築成的堤壩,終究擋不住權臣的鐵蹄。
文華殿的廷議上,王林的蟒紋披風掃過《神武會典》:"太祖設廠衛,本為互相製衡,"他的手指劃過"內官監"條目,指甲在泛黃的紙頁上留下淺痕,"如今謝大人動輒以祖訓相抗,是要置陛下於何地?"殿中炭火劈啪,將他的影子投在屏風上,化作張牙舞爪的飛鷹。
謝淵的笏板重重叩地:"神武爺明令"內官不得兼掌刑名","他展開《祖訓錄》,書頁間飄落太祖朝的舊封皮,"王公公兼掌鎮刑司與飛鷹廠,已違祖製第三條,且《鐵榜文》第九條載..."話未落,吏部尚書突然出列,朝珠撞擊聲蓋過他的話音:"謝大人,瓦剌大軍已過居庸關,此時爭論祖訓,是要延誤軍機麼?"
班列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附和,謝淵看見,這些官員的補子上,隱約繡著飛鷹紋的暗記,袖口露出的鎮刑司腰牌在火光下泛著冷光。他忽然明白,所謂"清風憲",不過是王林編織的又一張權網,網住的不僅是刑名大權,更是滿朝官員的舌頭。
涿州礦場的密道裡,潮氣混著鐵鏽味撲麵而來,蕭楓的指尖劃過石壁上的刻痕,"民心為磁"四字的飛鷹紋斷翼,正對應黃河堤石的匠人鑿痕。"將軍,"斥候呈上密信,信封口的獬豸紋蠟印已被磨去一角,"謝大人的暗記在物料簽領單裡。"
簽領單的"鐵礦"條目下,"王猛"的花押旁畫著缺角獬豸——這是謝淵獨有的物料密語,暗指私礦位置。蕭楓忽然想起,去年秋操時,王猛的甲胄曾吸住箭矢,原來早用私礦鐵粉鑄甲,那些本應築成河防的鐵砂,此刻正冷冰冰地貼在權臣的甲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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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礦物入貢製》,"他的手指碾碎簽領單,碎屑落在礦道積水裡,泛起鐵腥味,"私礦鐵粉不得入軍,"目光掃過密道深處的鐵礦,礦燈照處,飛鷹紋標記如鬼影般林立,"這些鐵,本應鑄劍守邊,卻成了權臣的權柄。"
鎮刑司的詔獄裡,潮氣侵蝕著牆壁上的飛鷹紋,謝淵的勘合符掃過新鑄的飛鷹紋刑具,磁粉在《奸黨罪》玉印下顯形出"內官乾政"四字,筆畫間還帶著太祖朱批的筆鋒。王林的新印剛一蓋下,刑具表麵突然浮現太祖的《鐵榜文》片段:"內官不得私設公堂,違者斬——"
"謝淵!"王林的怒吼驚起獄卒,他的蟒紋披風掃過刑架,卻帶不起半片磁粉,"你敢在禦印裡動手腳?"謝淵卻展開《鑄印局日誌》,紙頁間夾著半片舊磁土:"磁粉調配依《大吳律》第三百條,"他指向玉印底部的獬豸紋,"此印隻鎮奸黨,不鎮忠臣。"
獄牆上的飛鷹紋在磁粉下逐漸淡去,露出底層的獬豸殘紋——那是太祖朝的舊印痕跡,曆經數十年刑訊煙火,此刻在玉印光芒中重新顯形,仿佛太祖的目光,穿越時空,落在王林驚恐的瞳孔裡。
都察院的暗室裡,燭影搖紅,謝淵將官員補子的飛鷹紋拓片鋪成圓陣,每個暗記都對應《官員考成簿》的異常記錄。"掌礦虎王猛的私礦,"他用勘合符劃出連線,符麵獬豸紋在拓片上投下陰影,"供養著六部三十四名官員,從戶部侍郎到刑部主事,層層嵌套。"
林縛呈上的密報裡,每個受賄官員的花押旁,都畫著缺角飛鷹——這是飛鷹廠"斷翼示警"的暗語,缺角處的墨色,正是涿州礦的赤鐵礦粉。謝淵忽然想起,早朝時禮部侍郎的朝珠,正是用涿州礦的鐵砂打磨,此刻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如同權臣頸間的絞索。
"他們披著獬豸皮,"他的聲音裡帶著悲愴,指尖劃過拓片上的飛鷹紋,"心裡卻是飛鷹骨,吃著邊軍的糧,喝著河工的血,還要用鐵礦鑄牢寵臣的權柄。"
黃河堤的鐵犀旁,老匠人正在鑿去新刻的飛鷹紋,鑿子與石頭碰撞的火星,照亮他鬢角的白發。"按《河防條製》,"他對蕭楓說,鑿子頓在半空中,"堤石隻準刻獬豸,不準刻飛鷹,這是神武爺當年治水時親定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