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楓的親兵還在馬屍的胃裡發現晉北的豆餅,餅上的齒痕與晉商商號的模具一致。"瓦剌的戰馬,吃著晉商的豆餅,打著飛鷹的烙印,"謝淵的聲音帶著寒意,"這哪裡是敵騎,分明是"友軍"。"
城隍廟的鐘突然敲響,三更的鐘聲裡,謝淵讓人將則例碑抬到街心,百姓漸漸圍攏,聽他講解碑刻與抄本的差異。一個老邊軍突然哭喊:"難怪我們的鹽餉總被扣,原來是被他們改了規矩!"
謝淵的靴底踢到碑座時,突然傳來金屬碰撞聲。林縛撬開底座的石板,暗格裡的磁石吸附著數十枚鐵砂,與王林私礦的成分完全相同。"這是飛鷹廠的"認主石","謝淵的指腹撫過磁石,"隻有用涿州鐵砂才能打開。"
暗格深處,一卷黃綾裹著的血書靜靜躺著。"泰昌七年馬政疏"七字,筆勢顫抖,醫官驗後確認:"是帝血無疑,與《泰昌起居注》記載的咳血症狀吻合。"
血書的字跡洇透黃綾,在背麵形成模糊的飛鷹紋——那是血漬自然暈染的,卻與飛鷹廠的標記驚人相似。謝淵突然明白,泰昌帝早已察覺隱患,這血書是留給後人的警鐘。
血書的末句"晉商與勳貴合流,飛鷹廠借勢重生"中,"飛"字少了最後一點。謝淵取出王林的供詞比對,其"飛"字同樣缺筆——那是他幼時斷指留下的筆跡缺陷。
"王林參與了血書的傳遞,"林縛突然悟道,"他故意學泰昌帝的缺筆,好讓後人認出"飛鷹廠"。"謝淵卻搖頭:"是泰昌帝學他的,"指著血書的落款時間,"泰昌七年,王林已是鹽司吏目,帝必知其筆跡特征。"
血書的夾層裡還有半張鹽引,編號與晉商萬民書中掉出的完全銜接——這是泰昌帝留下的完整證據鏈,從則例碑到血書,再到鹽引,環環相扣。
謝淵將血書與碑刻拓片呈給內閣時,楊一清的手抖得厲害:"先帝早已預見今日,"他在奏議上批"速改則例,複碑刻之製","再拖,邊軍就要嘩變了。"
德佑帝的朱批在三日後傳回:"準開中改製,以碑刻為憑,凡篡改則例者,族誅。"旨意到達大同那日,謝淵讓人將血書刻在則例碑的背麵,與原手諭相映成輝。
晉商代表在碑前哭跪不起,謝淵卻指著血書:"不是朝廷不給活路,是你們把活路走成了死路。"城隍廟的鐘聲再次響起,這次的鐘聲裡,帶著邊軍操練的呐喊——那是改製帶來的新生。
代王的姻親、禮部尚書王顯突然上奏:"開中改製牽動國本,"他的奏折裡附了十位勳貴的聯名信,"請陛下暫罷此事,待邊患平息再議。"
謝淵在朝堂上逐條駁斥:"邊患正源於則例被改,"他將瓦剌馬印的拓片傳閱,"飛鷹紋馬印,就是改製的理由。"戶部尚書突然附和:"勳貴中確有與晉商往來者,"他的指節叩著案幾,"臣查到,王尚書的侄子在範家銀號入了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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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顯的臉瞬間漲紅,卻強辯:"入股不等於通敵。"謝淵卻甩出其侄子與瓦剌使者的密信:"用鹽引換戰馬,還不算通敵?"
鎮刑司餘黨在獄中散布流言:"謝淵改則例,是為自己攬權。"他們甚至偽造謝淵與晉商的密約,試圖動搖改製的根基。
謝淵讓人將密約與自己的筆跡比對,在朝堂上公之於眾:"這"淵"字的豎筆太直,我寫字向來帶彎,"他冷笑,"鎮刑司的偽造術,還是這麼拙劣。"
德佑帝當庭下旨:"查抄鎮刑司舊檔,凡參與改則例者,無論勳貴,一律嚴懲。"旨意既出,朝堂上的反對聲浪頓時平息——誰都知道,這位年輕的皇帝,終於要動真格了。
大同百姓自發來到則例碑前,老人們撫摸著"納馬不得折鹽"的刻字,講述著泰昌年間"鹽足馬壯"的好日子。一個曾在邊軍服役的漢子哭道:"俺爹說,當年我們的鹽能醃肉,現在的鹽淡得像水,"他指著抄本,"就是這破本子害的!"
晉商的店鋪門前漸漸冷清,範家掌櫃想關門歇業,卻被百姓攔住:"把吞我們的鹽引吐出來!"林縛讓人登記百姓的損失,竟查出晉商三十年累計多占鹽引十二萬引,折合白銀六十萬兩。
謝淵將追繳的白銀分發給邊軍,戰士們捧著銀錠在碑前宣誓:"定守邊關,不負則例!"
深夜的城隍廟,數名黑衣人試圖砸毀則例碑,卻被玄夜衛擒獲。他們的兵器上刻著飛鷹紋,招供是代王舊部,受"馮大人"指使。
謝淵突審時,黑衣人透露:"飛鷹廠在晉北還有私礦,用鹽引換的鐵砂都藏在那裡。"他讓人按供詞搜查,果然在鐵山舊礦找到三萬斤鐵砂,上麵的飛鷹紋與馬印完全相同。
趙全侍郎在府中自縊,死前留下的絕筆承認:"改則例是受馮指揮使脅迫,分利銀三萬兩。"絕筆的"馮"字缺筆,與王林、血書的筆跡形成詭異的呼應。
謝淵奏請推行"三司會驗"製:邊將掌驗馬,禦史掌驗引,鹽司掌支鹽,三方簽字方可生效。《新則例》還規定,鹽引不得轉售,納馬必須現場交割,每筆交易都要在碑旁的石台上登記。
德佑帝準奏,並命蕭楓為大同馬政提督,"凡違新則例者,先斬後奏"。蕭楓到任後,第一件事就是將瓦剌馬印的拓片貼在馬市入口,"有此印者,一律視為敵馬"。
則例碑旁新立的登記台上,第一個名字是謝淵,他登記的是"都察院謝淵,驗看新則例推行",筆跡端正,如碑上刻字。
片尾
黑風口的瓦剌騎兵遲遲不見晉商送鹽,戰馬瘦了三成,最終不戰而退。蕭楓的斥候回報:"敵營裡流傳著則例碑的拓片,他們說大吳動真格了,不敢來了。"
謝淵讓人將碑刻拓片遍貼邊鎮,每座馬市都立起相同的石碑。《大吳邊報》載:"自新則例推行,邊軍鹽足馬壯,瓦剌三年不敢近塞。"則例碑的縫隙裡,不知何時長出一株小草,在風中搖曳,如泰昌帝與謝淵的初心,雖經風雨,終得新生。
卷尾
《大吳史?食貨誌》讚曰:"開中改製,以碑為憑,淵之力也。夫碑者,非石也,乃國之信;則例者,非文也,乃民之命。"泰昌帝手諭與血書,終成改製之基,飛鷹廠篡改之跡,亦成千古笑柄。大同的風,年複一年掠過城隍廟,碑上的"納馬不得折鹽"六字,在陽光下愈發清晰,那是兩代君臣用堅守換來的邊地安寧,更是"法不可改,信不可欺"的永恒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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