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在旁冷笑,袍袖重重一甩,帶起一陣風:“不過是些喪家之犬,湊了幾百殘兵便敢稱‘軍心可用’?陛下親征需調動京營精銳護駕,萬一京師空虛,北元趁機南下,這風險遠大於那點虛浮的‘士氣’!”
“殘兵亦是忠魂!”謝淵猛地轉身,目光如炬射向王林,握拳的指節因用力泛白,“他們在冰天雪地裡斷糧十日仍未降敵,靠啃樹皮、嚼草根守著最後一寸土地,隻因心中還盼著朝廷能給個公道!陛下親征,不是去冒險,是去告訴他們:這份期盼,從未落空!”
蕭桓握著朱筆的手微微一頓,指尖在“王貴血書”的卷宗上輕觸,眼底閃過一絲動容,抬手示意謝淵:“繼續。”
“第二利,查弊案。”謝淵的聲音沉了幾分,帶著徹骨的凝重,“北疆軍糧克扣、冬衣短缺絕非一日之寒。李穆倒賣軍糧三年未被察覺,王林包庇縱容卻步步高升,這背後必有一張盤根錯節的關係網——戶部管糧的、兵部管械的、鎮刑司掌獄的,層層包庇,互為遮掩!”
他從袖中取出一疊賬冊,高舉過頂,黃麻紙的賬頁邊緣已被翻得起毛,墨跡因反複核驗微微暈染:“臣手中這份,是玄夜衛從恒通號錢莊密室起獲的‘黑賬’,每筆都記著‘北元商號付軍糧款’,收款人處蓋著王林私印!還有這封北元太師也先寫給王林的密信,蠟封未拆,上麵明寫‘若事成,割龍州三縣為謝’,人證物證俱全!”
內侍捧著賬冊與密信呈給蕭桓,信紙展開時,北元特有的狼毫筆跡刺得人眼生疼。殿內瞬間嘩然,勳貴們的竊竊私語像潮水般湧起,又在蕭桓冰冷的目光中戛然而止。王林的臉“唰”地褪儘血色,連嘴唇都白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一派胡言!”王林踉蹌著上前一步,聲音尖利得變了調,“這賬冊是偽造的!密信是謝淵栽贓!陛下明察,老奴追隨陛下三十年,怎會通敵叛國?”
“偽造?”謝淵寸步不讓,目光掃過殿中百官,“恒通號的賬房已招供,每月初三親手將銀錢送入鎮刑司後院;王林的管家王忠在蘇州買田的地契,玄夜衛已起獲,上麵的畫押與他公文筆跡分毫不差!是不是偽造,陛下親征途中提審周顯、搜查錢莊便知!臣敢立軍令狀:若有半句虛言,甘受淩遲之刑,以謝天下!”他頓了頓,字字泣血,“這些奸佞在朝中盤根錯節,尋常查案隻會被他們層層阻撓,唯有陛下親征,方能繞過關節,徹查到底,還邊關將士一個清明!”
“第三利,懾宵小。”謝淵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凜然正氣,“李穆敢倒賣軍糧,王林敢私通北元,皆因他們見慣了‘官官相護’——張謙扣壓軍情、李昌虛報損耗,至今仍在朝堂上高談闊論,便是仗著無人敢動!”
他猛地轉向列班的官員,目光如刀刮過張謙、李昌:“臣已查實,戶部侍郎張謙上月從李穆處分得贓銀五千兩,藏在京郊莊園地窖;兵部主事李昌為掩蓋軍糧虧空,偽造‘戰馬病死’名冊,實則將糧草賣給了北元遊騎!這些人見陛下未動真格,便以為國法可欺!”
張謙、李昌“噗通”跪倒在地,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浸濕了朝服前襟,連呼“冤枉”的聲音都在發顫。殿內的空氣像被凍住一般,連燭火都忘了跳動。
蕭桓緩緩翻看手中的賬冊,墨跡裡的每一筆銀錢都對應著邊關的一樁樁慘事。他抬眼時,目光先落在癱軟如泥的王林身上,再掃過瑟瑟發抖的張謙、李昌,最後定格在挺立如鬆的謝淵身上——那雙眼眸裡沒有絲毫怯懦,隻有對江山社稷的赤誠。
“王林,你還有何話可說?”蕭桓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破冰裂石的寒意,每個字都砸在金磚上。
王林趴在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麵,語無倫次地哭喊:“陛下……老奴冤枉……是謝淵陷害……老奴對陛下忠心耿耿啊……”
“忠心耿耿到私通北元、倒賣軍糧?”蕭桓猛地將賬冊摔在他麵前,紙張散落一地,露出裡麵北元使者的供詞,“王貴血書裡的‘軍糧被截’,周顯招供的‘王林主謀’,還有這封割地謝恩的密信……樁樁件件都指著你,你還敢稱‘忠心’?”他厲聲喝道,“朕看你是狼心狗肺,早就忘了‘君臣’二字!”
“來人!”蕭桓的聲音陡然拔高,“將王林拿下,打入詔獄!由三法司會同玄夜衛徹查,凡涉案人員,無論官爵高低,一律嚴查到底,不得有誤!”
玄夜衛應聲上前,鐵甲碰撞聲在殿內格外刺耳。王林被拖走時還在掙紮哭喊,“陛下饒命”的哀嚎漸漸消失在殿外,隻留下地上一灘水漬。
蕭桓轉向謝淵,眼中的寒意散去,添了幾分讚許:“謝禦史所言‘親征三利’,句句切中要害,字字關乎國本。”他站起身,龍袍在燭火下舒展,帶著帝王的威儀,“朕決定,三日後親征北疆!命謝淵為‘讚畫軍務’,隨駕同行,持尚方寶劍,凡貪腐失責者,可先斬後奏!”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百官:“定國公徐昌留守京師,輔佐太子監國,總領京畿防務;兵部尚書嶽峰即刻調撥糧草十萬石、弓弩五千副,三日內務必運抵居庸關,延誤者以通敵論處!”
最後,蕭桓的聲音傳遍大殿,震得梁柱都在微微發顫:“朕要讓北疆的將士知道,朕與他們同守江山;要讓天下的奸佞知道,國法麵前無人能逃;要讓北元知道,大吳的土地,一寸都容不得你們覬覦!”
謝淵躬身領命,青袍的褶皺裡藏著徹夜未眠的疲憊,卻更藏著沉甸甸的決心。他望著蕭桓堅毅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這場朝堂博弈雖勝了一局,但他清楚,北疆的風雪裡,還有更多的陰謀與考驗在等著他們。殿外的朝陽正透過窗欞照進來,將君臣二人的身影疊在一起,像一道即將穿透陰霾的光。
片尾
王林被打入詔獄後,其黨羽張謙、李昌等人紛紛被牽連,朝堂為之一清。謝淵日夜籌備親征事宜,核查糧草、軍械,確保萬無一失。北疆的將士們聽聞皇帝即將親征的消息,士氣大振,大同衛殘部更是主動出擊,收複了兩座被北元占領的烽火台。一場關乎國運的親征即將拉開序幕,而隱藏在暗處的陰謀,也將在北疆的風雪中逐漸浮出水麵。
卷尾
《大吳史?德佑實錄》載:“二十九年十一月十五,謝淵上‘親征三利’疏,言‘振軍心、查弊案、懾宵小’,附王林通敵賬冊、書信為證。帝覽奏大悅,斥王林‘奸佞誤國’,命打入詔獄。遂定親征之策,以謝淵為‘讚畫軍務’,三日後啟行。
論曰:‘親征之議,本多爭議,然謝淵以忠直之言、確鑿之證,陳明利弊,終定帝心。此舉不僅振邊關士氣,更揭朝堂奸邪,實乃‘一箭三雕’之良策。可見國之安危,不在親征與否,而在用人之明、去奸之決。謝淵之忠,足以安邦;蕭桓之明,足以定國。’
德佑二十九年十一月十七,親征大軍整裝待發,玄夜衛已先行北上,清理沿途障礙。)”
喜歡玄楨記請大家收藏:()玄楨記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