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衛總兵嶽峰為邊情危迫、叩請天恩事
具奏臣宣府衛總兵官嶽峰,誠惶誠恐,稽首頓首上言:
臣伏讀冬月廿三聖諭,訓臣"持重循法",臣雖駑鈍,敢不凜遵?然邊事危急,非筆墨所能儘述,臣不得不瀝血再陳,伏乞陛下垂鑒:
自北元也先犯境,宣府、大同兩衛苦戰三月。大同衛城破之日,臣親見屍積城壕,雪血相混,周昂斷肢猶握戰旗,趙謙自焚前猶呼"糧至否"——此非臣臆言,有玄夜衛勘驗文書可證。臣四請增兵,非為邀功,實因宣府戍卒每戰折損什三,甲胄冰結如鐵,麥餅摻雪為食。前次伏闕,雪沒膝脛,臣攜百戶血書叩宮,實因鎮刑司扣壓軍報十二日,驛丞王二狗死證猶在,非臣敢"叫囂君門"也。
陛下許增兵一萬,臣感戴天恩,然鎮刑司千戶張遷隨軍以來,事事掣肘:糧草調度必令"三日一報",延誤戰機;士卒凍傷請藥,輒謂"虛耗軍餉";甚者私開內庫撥糧,轉售大同衛奸商,臣查獲賬冊三紙,已封送風憲司。此非臣"抗監軍",實因張遷所行,皆違元興帝"監軍不得乾軍務"之祖製,致邊將無所措手足。
大同衛嘩變,非士卒不馴,實因鎮刑司截糧三月,弟兄們"煮革為湯,齧雪為糧",周鐵蛋凍斃時,懷中猶揣家信,言"待糧歸省"。張遷彈壓之日,不查糧荒根由,反斬三名饑卒立威,致眾心愈憤。臣雖斬為首者以肅軍紀,然撫屍痛哭時,每念及"君視臣如草芥",不覺淚下——此非臣"逞口舌",實痛邊軍之冤也。
至於"私通北元"流言,臣已斬北元細作獻首,其供詞明言"受鎮刑司指使造謠"。臣起自行伍,世受國恩,宣府衛祖墳皆在邊牆內側,豈肯負國?陛下謂臣"行事不謹",臣願領罪,然若循規蹈矩待批,宣府早為胡塵矣。
內庫之爭,臣非敢"強取"。永熙帝《內庫疏》雲"邊軍無糧,則內庫為盜積",今內庫陳糧可支五年,邊卒卻日食一餐,王瑾輩猶謂"邊軍耐餓"。臣請支內帑,非為私用,實欲購禦寒裘、療凍瘡藥——此皆有司鑰庫賬簿可稽,非臣"視國法為無物"也。
今宣府西翼又告急,臣麾下僅存七千殘兵,甲不滿百,箭不足千。若陛下仍令張遷監軍,臣恐不待北元來攻,邊軍已自潰矣。臣懇請:一者撤換鎮刑司監軍,改遣風憲司督察,以符永熙帝舊製;二者速發內帑三十萬石,解燃眉之困;三者嚴懲李嵩、張遷等貽誤軍機者,以平邊軍怨氣。
臣願以頸血明誌:若有一字虛言,甘受淩遲!惟陛下念宣府萬餘士卒"守土死國"之誌,勿使忠魂寒於冰雪。臣不勝惶恐,謹具本奏聞。
德佑十三年臘月初三宣府衛總兵嶽峰謹奏
附:宣府衛千戶以上聯名血書一軸、鎮刑司截糧賬冊三紙、北元細作供詞一通)
德佑十三年冬月廿三諭宣府衛總兵嶽峰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惟邊鎮之寄,固在乾城,亦在持重。爾嶽峰起自行伍,受國厚恩,鎮宣府凡十載,素稱忠勇,朕嘗嘉之。然近歲以來,爾行事躁進,屢違成法,朕不得不申斥於後:
爾三請增兵,伏闕三日,雪夜叩宮,雖曰情急,然君門非叫囂之所,國法豈徇情之具?夫《元興軍律》明載"邊將請兵,當循部院覆核",爾徑攜血書闖宮,使朝野驚疑,謂朕不能馭將,此其一罪也。
既準爾增兵一萬,複遣鎮刑司監軍,蓋恐邊軍權重難製,亦示朕居中調度之意。爾卻屢疏抗辯,謂"監軍掣肘",豈不知永熙帝曾諭"邊軍不監,則易生驕縱"?鎮刑司按律督察,何錯之有?此其二罪也。
大同衛告警,爾不協京營共濟,反責郭英觀望,徒逞口舌之快,致邊將互生嫌隙。夫"同舟共濟",古之明訓,爾身為總兵,不能聯屬諸軍,反釀嫌隙,此其三罪也。
近者京師流言,謂爾"私通北元",雖經查證屬構陷,然亦由爾行事不謹所致。若能謹守臣節,循規蹈矩,何至授人以柄?朕雖知爾冤,然群議洶洶,不得不慎,此爾之過,非朕之疑也。
內庫乃國之儲積,非軍國至急不得輕動。爾請支內帑,雖為軍餉,然不循戶部勘合,輒欲強取,是視國法為無物耶?李嵩雖有私弊,然"內庫動一分,國本搖一寸"之言,亦非無據。
今特諭爾:宜深自反省,謹守臣職。宣府防務,責無旁貸,若再敢恃功驕縱,違犯法度,朕必依律嚴懲,雖功不宥!其勉旃,毋負朕望。
欽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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