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大吳輿地誌》載:“落馬坡左近多歧路,林深穀險,夜則瘴霧彌漫,人獸難辨。”德佑年間,帝蕭桓於親衛死戰後失群,獨策馬奔於夜色,欲尋援軍歸處,卻因路徑迷亂、奸人誤導,誤入瓦剌預設之圍。此非僅天時地利之失,更藏廟堂之詭——路標被改、密信遭截,樁樁皆指向舊黨與瓦剌勾連。今唯述帝迷途入伏始末,不涉後續清算,以細節顯夜色之險、人心之暗,留待餘事續探。
夜霧遮途穀壑深,帝騅誤踏伏兵林。
寒鋒暗伺歸途斷,血影將侵龍袍塵。
夜霧迷途險象生,伏兵環伺困龍旌。
忠魂護主脫危厄,未許奸邪亂大吳。
夜色如墨,落馬坡西側的山道上,德佑帝蕭桓獨自策馬前行。坐騎“踏雪”的馬蹄踏在碎石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在寂靜的林間格外刺耳。半個時辰前,他在親衛斷後的混亂中與殘部分散,龍袍左臂沾染的血跡已結了薄冰,傷口傳來陣陣刺痛。他攥著韁繩的手滿是冷汗,目光在前方交錯的岔路上逡巡——來時的路標是玄夜衛預設的黑石標記,此刻卻蹤影全無,唯有茂密的樹林在夜色中張牙舞爪,如同擇人而噬的怪獸。
蕭桓勒住馬,心跳如鼓。他自幼長於深宮,雖曾隨先帝巡邊,卻從未獨自在荒野夜行。“踏雪”似也察覺不安,煩躁地刨著蹄子,鼻孔噴出白氣。蕭桓試圖回憶來時的路線,卻隻記得親衛統領衛崢曾說“沿黑石標記向東南行,可遇宣府援軍”,如今黑石不見,東南西北皆成迷局。他忽然想起懷中還揣著親衛留下的簡易輿圖,忙翻身下馬,借著微弱的月光展開——輿圖上的山道本標注著紅色箭頭,此刻箭頭卻被人用墨塗改,指向了相反的西北方向。
就在蕭桓驚疑之際,遠處忽然傳來幾聲隱約的馬蹄聲。他心中一緊,以為是謝淵率殘部尋來,忙翻身上馬,朝著馬蹄聲方向奔去。行至一處山坳,卻見兩名玄夜衛打扮的人正蹲在地上,似乎在擺弄什麼。“朕乃德佑帝,爾等是何人麾下?”蕭桓高聲喝問。兩人聞聲站起,轉身時臉上帶著詭異的笑——他們甲胄上的玄夜衛徽章是偽造的,腰間還彆著瓦剌特有的彎刀。蕭桓心頭一沉,知道遇上了敵探,忙策馬欲走,卻發現山道已被橫木阻斷。
兩名假玄夜衛策馬追來,口中喊著生硬的漢話:“蕭桓,留下吧!”蕭桓雖不善騎射,卻也拔出腰間佩劍,回身抵擋。“踏雪”猛地躍起,將一名假玄夜衛撞下馬背,蕭桓趁機一劍刺中其胸膛。另一名假玄夜衛揮刀砍來,蕭桓側身躲過,卻被刀風劃傷了右臂。他不敢戀戰,策馬衝過橫木障礙,朝著更深的林間奔去,身後假玄夜衛的呼喊聲漸漸遠去,可他心中的不安卻愈發濃烈——方才那兩人塗改的,似乎正是玄夜衛的路標。
奔出數裡,蕭桓勒住馬,大口喘著氣。右臂的傷口滲出血來,染紅了衣袖。他再次展開輿圖,發現塗改箭頭的墨跡尚未完全乾透,顯然是剛被改動不久。“定是內奸所為!”蕭桓咬牙,想起此前徐靖、張文的異常,心中又驚又怒。可此刻孤身一人,既無援軍消息,又失了方向,隻能硬著頭皮,朝著輿圖上被塗改的“東南”方向實則西北)前行——他不知道,這一去,正是瓦剌精心布置的包圍圈。
夜色漸濃,林間的霧氣愈發厚重,能見度不足丈許。蕭桓策馬緩行,每走幾步便要停下辨認方向。忽然,他發現前方的樹乾上有一道熟悉的刀痕——那是親衛們留下的聯絡標記,刀痕指向左側山道。他心中一喜,以為找到了親衛的蹤跡,忙策馬拐入左側山道。行至半途,卻察覺不對:刀痕雖像,卻比親衛平日刻的淺了半分,且邊緣過於整齊,不似倉促間留下。
正疑慮時,遠處傳來一陣隱約的號角聲——不是大吳的烽燧號,而是瓦剌的集結令。蕭桓臉色驟變,忙勒馬欲退,卻見山道兩側的樹林中忽然亮起無數火把,將整個山道照得如同白晝。瓦剌兵從樹林中湧出,手持彎刀與弓弩,層層疊疊地將山道包圍,為首的正是也先的親信將領巴圖。“蕭桓,你果然來了!”巴圖坐在馬背上,手中把玩著一把彎刀,眼中滿是戲謔。
蕭桓握緊佩劍,強作鎮定:“巴圖,爾等竟敢圍堵大吳天子,就不怕朕的援軍將至?”巴圖大笑:“援軍?你的親衛早已戰死,謝淵被我軍牽製在東南,徐大人與張大人又‘好心’改了你的路標,誰還會來救你?”蕭桓聞言,如遭雷擊——徐靖、張文果然通敵!他怒視巴圖:“奸賊!朕就是戰死,也不會降你!”巴圖臉色一沉:“不識抬舉!給我上!”
瓦剌兵蜂擁而上,蕭桓策馬迎敵。“踏雪”奮力衝撞,將數名瓦剌兵撞翻,蕭桓揮舞佩劍,斬殺兩人,卻很快被瓦剌兵包圍。一支冷箭射來,正中“踏雪”的後腿,戰馬吃痛躍起,將蕭桓掀翻在地。瓦剌兵趁機上前,將他按在地上,奪走佩劍。蕭桓掙紮著怒吼:“朕乃大吳天子,爾等敢傷朕!”巴圖翻身下馬,一把揪住蕭桓的衣領:“天子?落入我手中,你與階下囚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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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山道外側忽然傳來一陣廝殺聲——是兩名真正的玄夜衛密探!他們奉秦飛之命搜尋帝蹤,恰好撞見蕭桓被圍,立刻拔刀衝入敵陣。“陛下莫慌!臣等來救駕!”兩名密探身手矯健,斬殺數名瓦剌兵,衝到蕭桓身邊,試圖將他救出。可瓦剌兵數量太多,很快便將兩名密探包圍。一名密探為護蕭桓,身中數箭,倒在地上,臨死前仍喊道:“陛下……秦指揮使……會來救您……”
另一名玄夜衛密探見同伴戰死,紅了眼眶,他背起蕭桓,朝著包圍圈的薄弱處衝去。“陛下,抓緊!”密探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堅定。瓦剌兵紛紛射箭,密探的後背中了兩箭,鮮血浸透了衣袍,卻仍咬牙奔跑。蕭桓趴在密探背上,感受著他溫熱的血液,心中滿是愧疚與憤怒——若不是自己輕信內奸,也不會落入這般境地,更不會連累這些忠勇的密探。
巴圖見蕭桓要逃,怒喝:“放箭!彆讓他跑了!”無數箭矢朝著密探射來,密探左腿中箭,踉蹌著摔倒在地。他仍想爬起,卻被瓦剌兵的彎刀刺穿了胸膛。蕭桓從密探背上滾落在地,剛要起身,便被瓦剌兵按住。巴圖走上前,一腳踩在蕭桓的胸口,獰笑道:“蕭桓,我說過,你逃不掉的。”蕭桓咳著血,卻仍瞪著巴圖:“朕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們得逞!”
瓦剌兵將蕭桓綁在馬背上,押著他朝著包圍圈深處走去。沿途,蕭桓看到無數瓦剌兵正在布置防線,銅炮對準了山道出口,弓弩手趴在草叢中,顯然是在等待援軍。“你們……早就設好了陷阱?”蕭桓冷聲問。巴圖點頭:“不錯,石崇大人早就告訴我們,你會走這條路。徐大人改路標,張大人拖援軍,都是為了讓你乖乖落入圈套。”蕭桓心中一沉,知道舊黨與瓦剌的勾結遠比他想象的更深。
行至一處山穀,瓦剌兵將蕭桓從馬背上解下,押進一間臨時搭建的帳篷。帳篷內,一名穿著大吳官服的人正坐在桌前,見到蕭桓,立刻起身行禮——竟是鎮刑司副提督石崇!“陛下,彆來無恙?”石崇臉上帶著虛偽的笑。蕭桓怒視他:“石崇,你這奸賊,竟敢通敵叛國!”石崇卻不在意:“陛下,良禽擇木而棲。大吳氣數將儘,瓦剌才是天命所歸。隻要陛下肯降,也先太師定會封陛下為王。”
蕭桓冷笑:“朕乃大吳開國皇帝蕭武之後,豈會降你這等叛徒!你若還有一絲良知,便該放了朕,回頭是岸!”石崇臉色一沉:“陛下敬酒不吃吃罰酒!”他對身邊的瓦剌兵道:“看好陛下,若他敢反抗,便打斷他的腿!”瓦剌兵領命,將蕭桓綁在柱子上,退出帳篷。蕭桓看著石崇離去的背影,心中滿是絕望,卻又燃起一絲希望——謝淵、秦飛定不會放棄尋找他,親衛們的血不能白流!
帳篷外,巴圖與石崇正在商議。“石大人,蕭桓不肯投降,怎麼辦?”巴圖問。石崇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急,等謝淵率軍來救,我們便將他也引入包圍圈,一網打儘。到時候,大吳群龍無首,蕭櫟殿下便可登基,我們都是功臣。”巴圖點頭:“還是石大人想得周到。隻是徐靖與張文那邊,能拖住謝淵多久?”石崇笑道:“放心,張文已在吏部散布‘陛下往東南撤離’的假消息,徐靖則在詔獄扣下了秦飛派去調援軍的文書,謝淵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裡。”
帳篷內,蕭桓仔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帳篷的角落有一道縫隙,透過縫隙,他能看到外麵的瓦剌兵正在巡邏,山穀兩側的山坡上布滿了哨探。他試圖掙脫繩索,卻發現繩索綁得極緊,手腕很快被勒出血痕。忽然,他聽到帳篷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是玄夜衛的聯絡暗號!他心中一喜,忙屏住呼吸,仔細傾聽。暗號響了三聲,停了片刻,又響了兩聲——是秦飛的人!
果然,片刻後,一名瓦剌兵打扮的人提著食盒走進帳篷,正是秦飛麾下的玄夜衛密探陳九。陳九將食盒放在桌上,趁著瓦剌兵不注意,悄悄對蕭桓使了個眼色,又將一把小巧的匕首藏在食盒底部。“陛下,該吃飯了。”陳九的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蕭桓會意,在陳九轉身時,悄悄將匕首藏在袖中。陳九走出帳篷,與外麵的瓦剌兵說了幾句,便朝著山穀外側走去——他要將陛下被困的消息傳給秦飛。
蕭桓握著袖中的匕首,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他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割著繩索,繩索堅韌,割了許久才割開一道小口。忽然,帳篷門被掀開,石崇走了進來,蕭桓忙將匕首藏回袖中。“陛下,考慮得怎麼樣了?”石崇問。蕭桓冷聲道:“朕不會降,你死了這條心吧!”石崇冷笑:“陛下彆嘴硬,等謝淵也落入陷阱,看你還怎麼嘴硬!”說完,便轉身離去。蕭桓看著他的背影,心中更加焦急——必須儘快脫身,否則謝淵也會遇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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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九離開山穀後,快馬加鞭趕往謝淵的駐地。途中,他遇到了秦飛派來接應的玄夜衛小隊。“陳九,陛下何在?”小隊統領問。陳九喘著氣:“陛下被困在西北山穀的瓦剌包圍圈中,石崇、徐靖、張文通敵,故意誤導謝太保!你們快隨我去報信,遲則生變!”小隊統領聞言,立刻率部與陳九一同趕往謝淵的駐地,夜色中,他們的馬蹄聲如同驚雷,朝著希望的方向奔去。
謝淵率殘部在東南山道搜尋了一夜,仍未找到蕭桓的蹤跡,心中焦急萬分。玄夜衛北司指揮使秦飛匆匆趕來,手中拿著一張被篡改的輿圖:“太保,臣在一處山坳發現了這張輿圖,上麵的箭頭被人用墨塗改,且墨跡新鮮,定是內奸所為!”謝淵接過輿圖,仔細查看,眉頭緊鎖:“這墨跡與徐靖平日處理公文的墨色一致,張文負責吏部文書,也有機會接觸到輿圖。看來他們果然在誤導陛下!”
就在此時,陳九與玄夜衛小隊趕到,見到謝淵與秦飛,立刻跪拜:“太保,秦指揮使,陛下找到了!陛下被困在西北山穀的瓦剌包圍圈中,石崇也在那裡,徐靖與張文故意散布假消息,拖延援軍!”謝淵與秦飛聞言,臉色驟變。秦飛道:“太保,我們之前都被內奸誤導了,陛下根本不在東南,而是在西北!”謝淵點頭,立刻下令:“傳我命令,全軍轉向西北,馳援陛下!秦指揮使,你率玄夜衛先行,摸清瓦剌包圍圈的布防,我率大軍隨後趕到!”
秦飛領命,率玄夜衛小隊策馬趕往西北山穀。途中,他叮囑隊員:“瓦剌包圍圈定有防備,我們需小心行事,先摸清他們的火力布置與兵力分布,不可打草驚蛇。”隊員們齊聲應和,紛紛換上瓦剌兵的服飾,混入夜色中。秦飛心中滿是擔憂——陛下被困已有數時辰,不知是否安好,石崇又詭計多端,定不會輕易讓他們接近。
謝淵率大軍緊隨其後,途中遇到了吏部侍郎張文派來的信使。信使呈上張文的書信,信中說“陛下已往東南宣府方向撤離,臣已令宣府衛接應,請太保速往東南彙合”。謝淵看著書信,冷笑一聲:“張文還在撒謊!”他對信使道:“回去告訴張大人,陛下的蹤跡已查明,在西北山穀,讓他即刻率部前來馳援,若敢延誤,便是通敵!”信使臉色慘白,不敢多言,策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