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煥臉色慘白,剛想辯解,李嵩便暗中拉了拉他的袍角——李嵩怕劉煥招出自己,隻能讓他先隱忍。此時,百官開始朝賀,按官階高低依次上前,行三跪九叩禮。太子太傅率文官首班,躬身道:“臣等恭賀陛下登基,願陛下承天命,護社稷,迎上皇,安百姓!”蕭櫟起身扶起他,聲音帶著暖意:“太傅乃三朝老臣,昨日議立,今日祭天,皆賴太傅相助,朕必倚重太傅,共扶大吳。”
楚王率宗室親王朝賀後,奏道:“陛下,臣已令宗室捐糧一萬石,銀五千兩,明日便裝車運往京師,為北伐助力。臣還請陛下令臣即刻赴江南各府,督促富戶借糧,確保三日內湊齊五萬石。”蕭櫟大喜:“楚王有心了!朕便令你為‘江南糧餉督辦使’,持朕的手諭,便宜行事,若有富戶拒不借糧,可先拘傳,再奏朕處置。”
朝賀畢,蕭櫟回到更衣幄,脫下袞龍袍,換上常朝的赭黃袍。剛坐下,玄夜衛北司指揮使秦飛便來報:“陛下,張文的親信已被擒獲,從其身上搜出偽造的‘糧黴變’記錄底稿,上麵有劉煥的簽名痕跡;戶部糧庫主事也已拘傳,供出是劉煥令他偽造記錄,截留糧餉三萬石,存在李嵩門生的糧鋪中。”蕭櫟聞言,拍案而起,聲音帶著怒火:“好個李嵩、劉煥!竟敢截留軍糧,阻撓北伐!秦飛,你即刻率玄夜衛,拘傳劉煥,查抄李嵩門生的糧鋪,若李嵩敢阻撓,一並拘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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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太傅連忙上前:“陛下息怒。今日乃登基之日,若即刻拘傳吏部尚書、戶部尚書,恐引起朝堂動蕩。不如先令劉煥停職待查,查抄糧鋪,獲取實證後,再於明日早朝處置,既顯陛下的審慎,又能讓百官看清李嵩黨羽的罪行,不敢再妄動。”蕭櫟冷靜下來,點頭:“太傅所言極是。便按太傅之意,令劉煥停職,秦飛率人查抄糧鋪,收集實證,明日早朝再議。”
暮色像一層淡墨,漸漸暈染了南京的天際,圜丘壇上的沉香木神主牌已被玄夜衛護送回太廟,祭天用的蒼璧、玉琮收進了禮部的金匱,青石板上殘留的酒痕與祭肉碎屑,正被小太監仔細清掃。百官按官階依次散去,緋色、青色、綠色的官袍掠過宮道,像退潮時的彩浪,唯有玄夜衛密探仍分散在街角,指尖按在腰間的繡春刀上,警惕地盯著暗處——他們還在盯防李嵩黨羽的異動。
皇宮外的朱雀大街卻漸漸熱鬨起來。百姓們從巷弄裡探出頭,起初隻是三三兩兩的試探,見宮門處無異常,便扶老攜幼圍了過來,連先前因“瓦剌屠城”謠言閉店多日的布鋪、米鋪,也悄悄卸下門板。布鋪掌櫃老王顫巍巍地點亮門前的氣死風燈,燈影裡,他摸出藏了多日的“大吳太平”木牌,重新掛在門楣上;米鋪夥計則搬出半袋糙米,放在門口,高聲喊“今日糙米平價賣,願陛下登基,早日迎回上皇”。
禮部侍郎林文率四名禮部郎中,捧著用明黃綢緞裹著的登基詔書,登上皇宮外的宣詔台。林文清了清嗓子,展開詔書時,綢緞的窸窣聲在暮色中格外清晰。當讀到“朕必遣死士通漠北,誓迎上皇歸京”時,人群中爆發出第一聲歡呼;讀到“江南糧餉五萬石、援兵一萬,三日內赴京師,助謝太保守城”時,歡呼聲已連成一片,有白發老婦跪地磕頭,額頭磕在青石板上,卻笑著說“有陛下這句話,咱大吳有救了”;還有孩童舉著半塊乾餅,跟著大人喊“迎上皇、守京師”,聲音雖稚嫩,卻透著真切的期盼。
蕭櫟站在皇宮的角樓上,憑欄而立。晚風卷著朱雀大街的歡呼聲,飄進他的耳中,他抬手按在欄上,指尖觸到木質欄柱的紋理,那是永熙帝時修的角樓,柱上還留著當年工匠刻的“永熙三年造”的小字。他望著下方攢動的人影、點點的燈盞,眼眶微微發熱——昨日議立時的爭執、祭天時的忐忑,此刻都化作一股沉甸甸的暖意。
太子太傅緩步走到他身邊,手中捧著一件素色棉袍,輕聲道:“陛下,夜風寒,披上吧。今日之事,看似順遂,實則藏著無數人心力——楚王昨夜便去宗室府遊說捐糧,玄夜衛死士已備好今夜赴京師的馬,戶部郎中們正連夜核點糧庫,這些都是民心向背的明證。”他頓了頓,目光望向北方,“謝太保在京師守了這麼久,定在盼著南京的消息;上皇在漠北,怕是也在等一句‘大吳未棄他’。接下來,隻要糧餉援兵按時到,京師便能穩住,北伐便有根基。”
蕭櫟接過棉袍,裹在身上,暖意順著衣襟蔓延開來。他點點頭,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格外堅定:“太傅說得是。朕今日站在這裡,才懂永熙帝當年說‘君者,當為百姓遮風擋雨’的意思。方才聽百姓喊‘迎上皇’,朕忽然想起,上皇昔年帶朕去西郊獵場,說‘這大吳的江山,是百姓的江山,不是咱蕭家的私產’,那時朕還不懂,今日才算明白了。”他望著北方天際,心中默念:“上皇,朕已登基,定不辱你托付的江山;謝太保,朕已備妥糧兵,定不讓你在京師孤軍奮戰;天下百姓,朕已立誓,定護你們不再受戰亂之苦。”
回到寢宮,蕭櫟令貼身太監取來《大吳祖製錄》。那是一本線裝舊冊,書頁邊緣已被翻得泛黃,封皮上“元興帝手批”的朱印雖淡,卻仍清晰。他翻到永樂三年那一頁,元興帝“朕登大位,非為一己尊榮,為救兄歸,為護社稷,為安百姓”的墨字,力透紙背,旁邊還留著永熙帝年輕時批注的“祖訓當守,民心當護”。蕭櫟取來狼毫筆,在空白處躬身寫下:“成武元年,朕登大位,亦承此三誌:一救上皇歸,二護社稷安,三保百姓寧。若有違此誓,願受列祖列宗責罰,願受天下百姓唾棄。”落筆時,他特意將“救上皇歸”四字寫得格外重,墨痕深透紙背,似要將這誓言刻進冊頁裡。
批注畢,他將《大吳祖製錄》放在枕邊,又從衣襟內側摸出一枚和田玉佩——那是上皇蕭桓在他及冠時賜的,玉佩呈圓形,上麵雕著“兄弟同心”的紋路,多年來他一直貼身戴著,連被俘瓦剌的消息傳來時,也沒敢丟。指尖摩挲著玉佩的紋路,冰涼的玉質竟漸漸有了體溫,蕭櫟輕聲道:“上皇,這玉佩朕替你好好收著,等北伐勝利,朕親自到漠北接你,再親手還給你。”
片尾
夜漸深,南京城的燈盞像星星般一盞盞熄滅,唯有皇宮的宮燈仍亮著,昏黃的光透過窗紙,映在蕭櫟的案上。案上攤著一張素箋,旁邊放著一方剛磨好的徽墨,蕭櫟握著狼毫筆,筆尖懸在箋上片刻,才緩緩落下——他要給謝淵寫一封手諭,這封信,不僅是調糧調兵的指令,更是給京師將士的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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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太保親覽:瓦剌挾上皇逼境,京師苦守,朕每念及此,夜不能寐。今朕登大位,改元成武,首事便是援京師、迎上皇。現令:一、江南糧餉五萬石,由楚王督辦,明日卯時起運,玄夜衛北司派百人護送,沿途州縣需全力配合,若有延誤,以《大吳律?延誤軍餉律》治罪;二、江南衛所兵一萬,選精銳者,由兵部侍郎楊武統領,三日內於南京城外誓師,赴京師歸你調度;三、設北伐督府於京師,朕為督,卿為副督,賜卿‘便宜行事’之權——凡阻撓軍務、私通瓦剌者,卿可先斬後奏,無需稟朕。”
寫到“便宜行事”四字時,蕭櫟特意加重了筆力,墨痕在箋上暈開一小片,像一道不容置疑的承諾。他知道,謝淵在京師既要防瓦剌攻城,又要防朝堂奸佞掣肘,若沒有實權,怕是難施展手腳。寫完後,他仔細讀了三遍,確認無遺漏,才折好,放進一個牛皮封套,封套上蓋著“成武帝禦筆”的朱印——這枚印,今日剛從太廟請出,第一次用,便給了謝淵。
玄夜衛死士已在殿外候著。那死士身著黑色勁裝,臉上蒙著黑巾,隻露一雙眼睛,見蕭櫟遞來封套,雙手接過時,動作輕得像怕碰壞了什麼。“此信需親手交給謝太保,若途中遇阻,可亮玄夜衛北司令牌,若令牌無用,便棄馬步行,哪怕隻剩一口氣,也要把信送到。”蕭櫟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死士單膝跪地,低聲道:“臣萬死不辭!”說罷,將封套藏進衣襟內側,轉身消失在夜色中,隻留下一陣輕風吹動門簾的聲響。
蕭櫟走到窗前,推開半扇窗,夜風帶著江南的濕氣撲麵而來,吹得他鬢角的發絲微動。抬頭望向北方的星空,北鬥七星格外明亮,那是通往京師的方向,也是通往漠北的方向。他想起謝淵在安定門城樓上中箭的消息,想起上皇在瓦剌營中可能受的苦,想起朱雀大街上百姓期盼的眼神,心中的期盼愈發濃烈——他盼著糧車早日抵達京師,讓將士們能吃上一頓飽飯;盼著謝淵能靠著援兵,守住那道殘破卻堅韌的城牆;盼著北伐的號角早日吹響,他能親自率軍,到漠北接回上皇;更盼著有朝一日,南京與京師的百姓都能安居樂業,大吳的江山再也沒有戰亂。
宮燈的光映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卻掩不住眼中的堅定。蕭櫟輕聲道:“上皇、謝太保、天下百姓,朕定不會讓你們失望。”夜風卷著他的聲音,飄向北方,像一句跨越山河的誓言,落在京師的城牆上,落在漠北的寒風裡,也落在每一個盼著太平的大吳百姓心中。
卷尾
大吳成武帝南京登基半日,非僅“祭天承統”之儀,實為“破危局、聚民心、清奸佞”的關鍵節點。從祭天前的禮儀籌備——李嵩黨羽私動禮器、偽造糧餉記錄,到太子太傅與楚王監禮、玄夜衛核驗,顯“奸佞暗阻與忠良護禮”的博弈;從蕭櫟祭天誓“迎上皇、護社稷”,到朝賀定“北伐督府、糧餉督辦”之策,顯“新帝從猶豫到堅定”的轉變;從查抄糧鋪獲劉煥截留實證,到暫緩處置李嵩以安朝堂,顯“理政從衝動到審慎”的成長。
此登基之事,有三重意義:其一,明“忠孝兩全”之旨——遙尊上皇,破瓦剌“大吳棄帝”之謀,安民心、穩軍心;其二,定“北伐護疆”之策——設督府、調糧兵,為京師解圍、迎上皇歸埋下根基;其三,露“奸佞私弊”之形——查糧餉截留,為後續清李嵩黨羽、整吏治提供實證。
然危局仍在:瓦剌鐵騎未退,上皇仍困漠北;京師糧儘,謝淵麾下將士需野菜果腹;李嵩黨羽雖露馬腳,卻仍藏於朝堂,暗阻北伐。成武帝雖登大位,然“迎上皇、複疆土、安百姓”之任,尚需君臣同心——太子太傅謀政、楚王督糧、謝淵守京、玄夜衛查奸,步步為營,方能不負祭天之誓,不負天下之望,不負大吳社稷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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