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嵩臉色鐵青,雙手背在身後,指節暗暗用力:“自然是祖製,可永興年間的附注……”
“附注?”謝淵打斷他,抓起案上的律法翻到後頁,指著那行模糊的“非社稷危亡,不得輕斬將官”,聲音裡滿是嘲諷,“這算什麼祖製?不過是當年你這等鑽營之輩,借著‘社稷危亡’的模糊說辭,給奸人留的後路!”他舉起律法,讓殿內百官都能看清,“元興帝當年斬貪糧千戶於校場,懸首城門三月,怎麼不見有人說‘輕斬將官’?永熙帝斬通敵參將於德勝門,怎麼不見有人提‘社稷危亡’?到了你門生這裡,克扣糧餉、踏死平民、棄城潰逃,樁樁件件都是滅族之罪,你倒拿‘附注’當擋箭牌,這是大吳的祖製,還是你李家包庇親信的私製?”
他上前兩步,將律法遞到李嵩麵前,書頁幾乎碰到李嵩的鼻尖:“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這附注是不是專為你們這些‘門生故吏’設的?是不是看著參將要招出你縱容他克扣糧餉的事,才急著讓禦史來攔我?”
李嵩的臉頰抽搐了一下,眼神躲閃著不敢與謝淵對視,卻仍強撐著辯解:“謝淵休要血口噴人!我身為吏部尚書,怎會……”
“怎會什麼?”謝淵冷笑,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是玄夜衛文勘房主事張啟連夜抄錄的糧鋪賬冊,“這是參將私賣軍糧的賬冊,上麵有你府中管家的畫押,你敢說你不知情?”李嵩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動了動,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三問諸公:何為軍心?”
謝淵不再看李嵩,而是轉過身,目光緩緩掃過殿內的百官,從兵部的同僚到理刑院的舊黨,從都察院的禦史到六部的侍郎,聲音沉穩卻帶著千鈞之力:“你們說我斬將動軍心——那我問你們,軍心是靠縱容惡將維持的嗎?”
他走到丹陛中央,對著百官朗聲道:“西直門的士兵,三日沒吃一頓飽飯,卻仍握著刀守在城垛後,他們看著參將的親兵把白米往家裡搬,看著自己的兄弟凍餓而死,心裡是什麼滋味?是寒心!是失望!這才是真正的動軍心!”他頓了頓,想起昨日西直門守軍遞來的聯名血書,眼眶微微發熱,“可我斬了參將後,那些士兵是什麼反應?他們舉著刀喊‘願隨太保死戰’,連夜加固城牆,主動請戰追擊瓦剌殘部——這才是軍心!是見惡必懲、見善必賞換來的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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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在那些低頭不語的舊黨官員身上,聲音陡然嚴厲:“你們口中的‘動軍心’,不過是怕日後自己的親信犯了罪,我也按軍法處置!怕自己貪贓枉法的勾當暴露,沒人替你們遮掩!”他指向殿外,“你們去西直門看看,看看那些百姓是怎麼說的——他們說‘謝太保斬得好’,說‘有這樣的官,我們才敢守京師’!民心即軍心,百姓安,士兵才肯死戰;軍法嚴,士兵才肯用命!”
殿內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舊黨官員們紛紛低下頭,不敢與謝淵對視;兵部、刑部的忠良則挺直腰杆,眼中滿是讚同。龍椅上的蕭櫟輕輕點頭,拿起案上的茶杯,卻忘了喝——謝淵的三問,不僅問住了禦史和李嵩,更問醒了滿朝文武,問清了“祖製”與“民心”的真正分量。
殿內一片寂靜,連蕭櫟都微微點頭。謝淵趁熱打鐵,將賬冊、密信、屍骸登記冊呈給太監:“陛下,這些是參將的鐵證,玄夜衛已勘驗無誤;西直門的平民、士兵,皆可作證。若臣不斬他,便是對不起死去的百姓,對不起浴血的士兵,對不起大吳的祖製!”
巡按禦史見勢不妙,仍不死心,舉著《大吳軍律》附注喊:“就算參將有罪,附注也是祖製所留,謝淵撕毀附注,便是目無律法!”謝淵接過太監遞來的《大吳軍律》,翻到附注頁,看著上麵“非社稷危亡,不得輕斬將官”的模糊字句,想起西直門屍山的慘狀,怒火中燒——就是這行字,讓多少惡將得以脫罪,多少百姓慘遭橫禍!
他舉起《大吳軍律》,對著殿內百官:“此附注,模糊不清,漏洞百出,專為奸人避罪所用,留之何益?今日我便撕了它,讓天下人知道,大吳的軍法,是護民的法,不是護奸的法!”話音落,他雙手用力,將附注頁撕成碎片,紙屑飄落在丹陛上,像在撕碎舊黨的遮羞布。
李嵩等人驚呼:“謝淵大膽!”謝淵卻毫不畏懼,對著蕭櫟躬身:“陛下,臣撕的是奸人的附注,不是元興帝的軍律!請陛下下旨,刪改《大吳軍律》所有不合理附注,嚴定‘臨陣犯罪,立斬無赦’,再令秦飛查巡按禦史與李嵩勾結之跡,肅清奸佞,以正軍法!”
蕭櫟看著謝淵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地上的紙屑和案上的鐵證,終於開口:“謝太保所言極是!軍法之本在護民,不在迂腐附注!巡按禦史借‘不祥’惑眾,著玄夜衛拘押審訊;李嵩縱容親信,罰俸一年,令吏部自查;《大吳軍律》附注,著兵部、刑部會同修訂,三日奏上!”
百官山呼“陛下聖明”,李嵩等人麵如死灰。謝淵躬身謝恩,心中鬆了口氣——軍法的尊嚴,總算保住了。殿外傳來秦飛的聲音:“臣秦飛叩見陛下!臣已查獲巡按禦史收受李嵩賄賂的賬冊,還有他與陳忠餘黨往來的書信,請陛下過目!”太監將賬冊呈上,蕭櫟翻看後,怒喝:“好個黨同伐異的禦史!著刑部從嚴審訊,牽連者一律嚴懲!”
退朝後,謝淵走出奉天殿,晨光灑在身上,卻驅不散心中的沉重——這場博弈雖勝,舊黨仍在,軍法修訂仍需時日,西直門的平民,終究是死了。兵部侍郎追上來:“大人,您撕律的舉動,震懾了百官,連京營的將領都派人來問,是不是以後真的‘犯者必斬’。”謝淵點頭:“告訴他們,不僅京營,邊軍也一樣,隻要犯了軍法,不管是誰的親信,都逃不了!”
回到兵部,張啟已在等候,遞上一份《軍律修訂草案》:“大人,這是按您的意思擬的,刪去了所有模糊附注,明確‘克扣糧餉、臨陣脫逃、踏踐平民’皆立斬,還加了‘軍功必賞、家眷必恤’的條款。”謝淵接過草案,逐字細看,目光落在“踏踐平民立斬”上,想起那個攥著竹筷的男孩屍體,眼眶發熱——若早有這條,那些平民,或許就不會死。
午時,秦飛派人送來審訊結果:“巡按禦史招供,是李嵩讓他以‘不祥’為由諫阻,還收了李嵩白銀五百兩;陳忠餘黨也招了,曾幫參將銷毀過部分糧餉賬冊。”謝淵將結果遞給兵部侍郎:“整理成卷宗,送刑部定罪,再抄送都察院,讓所有禦史都看看,黨同伐異的下場!”侍郎領命後,謝淵走到窗邊,望著西直門的方向——那裡的平民屍骸已安葬,軍糧也補發了,士兵們正在操練,喊殺聲隱約傳來,比往日更堅定。
他想起永熙帝教他讀《大吳軍律》時說的話:“律法這東西,若被奸人鑽了空子,就成了害民的刀;隻有握在忠良手裡,嚴執行、不徇私,才是護民的盾。”那時他似懂非懂,如今經西直門之慘、朝堂之辯,才真正明白——軍法的尊嚴,不是靠紙麵上的字句,是靠一代代忠良,用勇氣和擔當,去守護、去踐行、去修正的。
未時,禮部尚書王瑾來訪,遞上一份《平民撫恤冊》:“謝太保,西直門受難平民的撫恤金已發放完畢,每家三兩白銀,孤兒寡母還安排了驛館暫住,禮部準備按‘陣亡軍民’禮製,在城外立碑紀念。”謝淵接過冊子,翻到那個男孩的名字——冊子上寫著“年十歲,父早亡,母務農,被潰兵踏死”,旁邊注著“母已領撫恤,願入驛館幫工”。他放下冊子,對王瑾說:“碑上要刻清楚,這些平民是怎麼死的,讓後世子孫都記得,軍法不嚴,百姓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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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瑾走後,謝淵取出西直門士兵的聯名信——信上有三百多個手印,士兵們說“願隨太保死戰,守京師,護百姓”。他將信折好,放進《大吳軍律》的封套裡,與斬將令、鐵證卷宗放在一起——這些,都是他守護軍法、守護百姓的憑證,也是他對死去平民的承諾。
申時,蕭櫟派人送來密詔:“太保護律護民,功不可沒。李嵩雖未直接涉案,但其黨羽眾多,需逐步肅清,不可操之過急;軍律修訂後,著你親赴邊軍宣貫,讓邊將皆知‘犯者必斬’。”謝淵讀罷密詔,明白蕭櫟的顧慮——李嵩掌吏部多年,黨羽遍布朝野,若一下子動他,恐生亂局。他提筆回奏:“臣遵旨。軍律修訂後,臣願赴宣府、大同衛宣貫;李嵩黨羽,臣會令秦飛暗中清查,待罪證確鑿,再一並嚴懲。”
寫罷奏疏,他走到案前,重新拿起《軍律修訂草案》,在“踏踐平民立斬”旁加了一行小字:“凡士兵護民有功,賞銀五兩,記功一次”——嚴懲之外,更要重賞,這樣才能讓士兵們明白,護民不僅是責任,也是榮耀。
酉時,夕陽透過兵部的窗欞,落在《大吳軍律》上,將“護民守紀”四個字映得發亮。謝淵坐在案前,想起西直門那個捧著熱粥的老丈,想起那個攥著竹筷的男孩,想起那些浴血奮戰的士兵,心中愈發堅定:軍法的修訂不是結束,是開始;肅清舊黨的鬥爭不是結束,是開始;守護京師、守護百姓的責任,更不是結束,是開始。
秦飛派人送來消息:“李嵩的門生已有三人請辭,怕被牽連;京營的將領都在自查糧餉,再沒人敢克扣了。”謝淵點點頭——震懾的效果已顯,但他知道,李嵩不會善罷甘休,舊黨的反撲還在後麵。他對信使說:“告訴秦大人,繼續清查,不要放鬆;另外,西直門的守軍,要加練火銃陣,防備瓦剌再犯。”
夜幕降臨,兵部的燭火亮了起來,謝淵仍在修改《軍律修訂草案》。窗外的風帶著寒意,卻吹不散他心中的暖意——軍法將肅,民心已安,京師的防線,比以往更堅固了。他想起朝堂上撕碎附注的那一刻,紙屑飄落,像平民的冤屈得以昭雪,像軍法的尊嚴得以回歸,像大吳的中興,終於有了更堅實的根基。
燭火搖曳中,他仿佛看到了西直門的百姓在碑前祭拜,看到了士兵們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看到了大吳的江山,在嚴明的軍法與忠良的守護下,越來越穩固。他握緊手中的筆,在草案的末尾寫下:“軍法如山,護民如命,此乃大吳之幸,百姓之幸。”
片尾
奉天殿的燭火漸漸熄滅,丹陛上的紙屑已被清掃乾淨,卻掃不去謝淵碎律那一刻的震撼——那不僅是撕碎一頁紙,是撕碎舊黨包庇的遮羞布,是撕碎迷信迂腐的枷鎖,是讓軍法回歸“護民守紀”的初心。
謝淵走出兵部時,夜色已深,京營的更鼓聲傳來,整齊而有力,不再有往日的鬆散。他抬頭望向北方的天際,那裡是西直門的方向,是邊軍的方向,是大吳的未來——軍律修訂後,他將親赴邊地宣貫,讓每一個將領、每一個士兵都知道,大吳的軍法,不是用來約束忠良的,是用來嚴懲奸佞的;不是用來擺樣子的,是用來護民安邦的。
風從袖中吹過,帶著斬將令的餘溫——那枚令牌,他會好好珍藏,不是為了日後再斬將,是為了提醒自己:軍法的尊嚴,需要一代代忠良用勇氣去守護;百姓的安危,需要一個個官員用擔當去踐行。
遠處的西直門,守城士兵的火把連成一片,像一條火龍,守護著京師的安寧,也守護著謝淵用勇氣與擔當換來的軍法清明。
卷尾語
大吳太保謝淵朝堂碎律半日,非僅“駁斥諫阻”之辯,實為“軍法去弊、吏治清源、民心凝聚”的關鍵轉折。從三問破“不祥”謬論,到碎附注明“護民”初心;從呈鐵證定奸佞之罪,到修軍法立“嚴懲”新規;從新帝支持肅紀,到百官震懾自查,謝淵之心路,映照著大吳危局下“忠良以勇氣護律、以擔當護民”的真理。
然軍法革新、舊黨肅清仍需前行:《大吳軍律》修訂需兵部、刑部反複論證,確保條款嚴密無漏洞;李嵩黨羽雖遭震懾,仍需秦飛暗中清查,待罪證確鑿再一網打儘;邊軍宣貫需謝淵親赴各地,確保軍法精神入腦入心,避免“上嚴下寬”。然朝堂碎律的震撼與謝淵的擔當,已為大吳注入“軍法嚴明、吏治清明”的精神力量——將士知法必嚴、犯者必懲,更願嚴守軍紀;百官知黨同伐異必遭查,更願奉公守法;百姓知軍法護民、忠良在朝,更願支持北伐與中興。
謝淵朝堂碎律,終將成為大吳中興史上“勇破弊法、堅守初心”的永恒見證,如《大吳軍律》上的“護民守紀”四字,雖經歲月衝刷,卻因忠良的守護與革新,愈發清晰,指引著大吳江山走向安穩,百姓走向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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