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大吳稗史?台諫典故》載:“德佑年間,帝北狩,舊黨欲擁藩王監國,謀私權。時謝淵為兵部侍郎,冒死叩南宮諫阻,持疏力陳‘監國非社稷幸,當立長固根本’,為舊黨所斥,被玄夜衛逐出宮牆,疏章幾碎。及成武初,淵官至太保,每過南宮,必撫袖中舊疏感歎,疏邊已磨出毛邊,猶不忍棄。”
此宮牆憶舊之事,非僅“懷舊感時”,實為“孤臣在新舊黨爭、君權更迭中堅守初心的見證”——南宮叩門之諫,是他“逆黨議而護社稷”的起點;袖藏舊疏之念,是他“曆沉浮而誌不改”的堅守。今以謝淵視角,詳述其過南宮角樓一個時辰內的憶昔、思今、察弊、定策之過程,兼及舊黨構陷之陰、朝政博弈之險,以呈“中興重臣在權力漩渦中守正不移”的政治品格。
【中呂?山坡羊】憶南宮叩闕
角樓殘照,南宮煙鎖,袖中舊疏磨穿了。
記當年,叩丹霄,玄衣衛把宮門繞,
石老賊,一聲嗬罵逐得遙。
傷,也自傲;狂,也自勞。
【南呂?四塊玉】撫今歎孤忠
疏展看,毛邊爛,十載風霜袖中攢。
撫胸膛暗把初心算:黨私纏,機鋒顯,君心遠。
怕甚麼群小讒言亂,戒甚麼恩寵浮雲散,
隻守著孤忠肝膽照人寒。
朝也乾,夕也乾,非為爵祿絆。
【雙調?沉醉東風】守誌承社稷
任他黨爭波翻浪湧,憑誰論君心暖與涼。
舊疏藏,丹忱漾,護江山豈懼風霜。
榮辱沉浮一晌拋,怎改我初衷半分樣!
謝淵自兵部衙門出來,沿宮牆西側緩行。秋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貼在朱紅色的宮牆上,又被風卷走。他抬眼望去,不遠處的南宮角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飛簷上的走獸蒙著一層薄塵,像蒙著一段塵封的往事。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袖管,那裡藏著一份折疊整齊的疏章,邊角早已被反複摩挲得發白起毛,卻依舊平整。
那是他年輕時的諫章。那時他剛任兵部侍郎,德佑帝北狩未歸,舊黨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為由,欲擁立與己交好的藩王監國——實則那藩王昏庸無能,一旦監國,朝政必落舊黨之手。他得知後,連夜寫就《請立長固根本疏》,力陳“監國當立嫡長,以安民心”,可滿朝文武或懼舊黨權勢,或附炎趨勢,竟無一人敢附議。
他還記得那天的南宮,比今日更顯蕭瑟。宮門前的玄夜衛腰佩長刀,眼神冰冷,見他手持疏章前來,立刻上前阻攔:“謝侍郎,沒有陛下旨意,不得擅闖南宮!”他舉起疏章:“此乃關乎社稷安危的諫章,我要麵呈太後!”玄夜衛千戶冷笑一聲:“太後已有懿旨,凡事聽鎮刑司提督調度,謝侍郎還是回去吧,免得自討苦吃。”
鎮刑司提督石遷,正是舊黨首惡,也是此次“擁藩監國”的主謀。他知道,玄夜衛早已被石遷收買,今日若不闖進去,一旦藩王監國,後果不堪設想。他深吸一口氣,推開攔路的玄夜衛,大步向宮門走去:“社稷安危在前,個人安危在後,今日我定要闖這南宮!”
“大膽!”玄夜衛千戶一聲令下,幾名玄夜衛立刻圍了上來,拳腳相加。他雖習武,卻寡不敵眾,很快就被打倒在地。疏章從手中滑落,被一名玄夜衛踩在腳下,汙損了邊角。他掙紮著爬起來,不顧身上的疼痛,撲過去撿起疏章,緊緊抱在懷裡:“我是兵部侍郎,我要諫言,你們不能攔我!”
石遷恰好從宮中來,見此情景,故作驚訝:“謝侍郎這是何苦?監國之事,朝野已有共識,你何必逆勢而為?”他怒視石遷:“什麼共識?不過是你們舊黨的私念!藩王昏庸,若掌朝政,大吳必危!”石遷臉色一沉:“謝侍郎口出狂言,恐有不臣之心!來人,將他逐出宮牆,再敢妄言,以謀逆論處!”
兩名玄夜衛架著他,將他拖出宮門,狠狠摔在地上。他趴在地上,看著南宮的宮門緩緩關上,像一扇隔絕希望的鐵門。疏章被壓在身下,邊角的墨跡暈開,沾了泥土。他慢慢爬起來,拍了拍疏章上的塵土,小心翼翼地折疊好,放進袖管。那時的他,渾身是傷,心中卻隻有一個念頭:隻要還有一口氣,就不能讓舊黨的陰謀得逞。
後來,他聯絡了幾位忠直大臣,暗中收集石遷“擁藩謀私”的證據,又借邊軍將領的名義上書,施壓朝堂。終於,在太後的猶豫和部分大臣的支持下,舊黨的“擁藩監國”之議被擱置,改立皇長子為太子,暫攝朝政——雖未完全遂願,卻也避免了朝政落入舊黨之手。
風又起,吹得他的官袍獵獵作響。他從回憶中回過神,摸了摸袖中的疏章,邊角的毛邊蹭著指尖,像在提醒他那段屈辱卻堅定的歲月。如今石遷已被處死,可舊黨餘孽仍在,李嵩、徐靖之流,不也在步石遷的後塵,妄圖通過構陷忠良、操控朝政來謀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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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宮牆下的一棵老槐樹下,停下腳步。樹影婆娑,映在宮牆上,像一張張模糊的臉。他想起昨日秦飛遞來的密報:李嵩暗中聯絡禮部侍郎林文,欲借“先帝陵寢祭祀”之事,篡改禮製,為藩王造勢——雖非“擁藩監國”,卻也是在為舊黨培植勢力,伺機而動。而刑部尚書馬昂,明知此事,卻因與李嵩交好,故意拖延不查,官官相護,一如當年石遷操控玄夜衛時的景象。
他展開袖中的舊疏,借著微弱的光線,重新閱讀上麵的文字。“國之根本在君,君之根本在嫡長,嫡長定,則民心安,民心安,則社稷固……”字跡雖有些模糊,卻依舊力透紙背。他想起當年寫這篇疏章時的赤誠,與今日的心境,竟無半分差彆——無論官居何位,守護社稷、安定民心的初心,從未改變。
“謝太保。”身後傳來一聲輕喚,是玄夜衛北司指揮使秦飛。他收起疏章,轉身問道:“何事?”秦飛躬身道:“屬下查到,李嵩與林文密會時,提及‘南宮舊案’,說要借當年大人‘闖宮諫言’之事,誣陷大人‘當年有不臣之心,今日權高更難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