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空氣中,黴味、灰塵味和廉價消毒水的刺鼻氣息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顆粒感。唯一的窗戶被厚重汙濁的窗簾遮擋,隔絕了外麵世界的雨聲和霓虹,隻留下令人窒息的、仿佛凝固了的昏暗。
林衍背靠著冰冷斑駁的牆壁,緩緩滑坐到牆角堅硬的水泥地上。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灼痛,喉嚨裡殘留著淡淡的鐵鏽味。額角太陽穴的血管突突狂跳,那並非單純的物理撞擊傷,更像是大腦深處某個脆弱的區域被反複撕扯、灼燒後留下的、不斷發出哀鳴的裂痕。蘇晚晴的警告如同冰錐,刺入他混亂的意識——“精神閾值跌穿臨界點”、“意識崩解”。
他閉上眼,試圖隔絕這令人絕望的環境和身體內部的劇痛。但黑暗並未帶來安寧。破碎的畫麵如同掙脫牢籠的毒蛇,瘋狂噬咬著他的神經:
老劉頭扭曲的屍體在泥濘中無聲尖叫。
冷庫鐵門內,那雙冰冷、複眼結構、充滿純粹惡意的巨大眼睛。
雨幕中失控撞來的越野車和渣土車那碾碎一切的鋼鐵巨獸。
以及……最深處,那柄懸在黑暗中的、沾著暗紅汙跡的沉重剁骨刀!刀鋒銳利,閃著令人心悸的寒光!一滴濃稠的、暗紅色的液體,正緩緩地、緩緩地從刀尖凝聚、拉長……
滴落。
啪嗒。
那幻聽般的滴落聲,如同驚雷,再次在他瀕臨崩潰的意識核心炸響!與“視界”中冰冷的邏輯碎片猛烈對衝,形成一種靈魂層麵的慘烈撕扯!
“呃……”林衍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身體無法控製地痙攣了一下,額頭瞬間布滿了細密的冷汗。他猛地睜開眼,瞳孔在昏暗中劇烈收縮,如同受驚的野獸。不行!不能沉淪在這些碎片裡!必須修複!必須找到那該死的“平衡點”!
他強迫自己再次閉上眼,這一次,用儘全身的意誌力去對抗那些翻騰的畫麵和聲音。他嘗試著蘇晚晴所說的“深度冥想”——一個他從未接觸過、聽起來近乎玄學的概念。他努力將意識沉入一片虛無的黑暗,摒棄所有雜念,隻專注於呼吸本身。吸氣……冰冷、渾濁的空氣湧入……呼氣……帶著灼痛和鐵鏽味的濁氣排出……
時間在凝滯的黑暗中緩慢流逝。外界的聲響——夏梔壓抑的啜泣,陳哲煩躁的踱步聲,煤油爐微弱的劈啪聲——都逐漸變得遙遠、模糊。劇痛如同頑固的背景噪音,依舊存在,但似乎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開,不再那麼尖銳地撕扯神經。
意識仿佛漂浮在一片粘稠的墨海上,起起伏伏。
就在這沉浮的間隙,一些新的、並非記憶碎片的景象,如同墨水滴入清水,緩緩暈染開來。
黑暗。依舊是粘稠得化不開的黑暗。
但這一次,不再隻有滴血的剁骨刀。
他看到了一座……宮殿?
一座由冰冷、純粹、閃爍著幽藍光澤的邏輯鏈條構築而成的巨大宮殿!
無數細密的、如同電路板紋路般的邏輯鏈條縱橫交錯,形成高聳的穹頂,支撐起冰冷的廊柱,鋪就光滑如鏡的地板。整個空間充斥著一種絕對理性的、非人的秩序感,沒有溫度,沒有色彩,隻有冰冷的邏輯光芒在無聲流淌。
這……就是“視界”深處的景象?
林衍的意識如同一個闖入者,在這座宏偉而冰冷的邏輯宮殿中渺小地漂浮著。他看到了宮殿的牆壁上,鐫刻著無數快速流動、變幻莫測的符號和公式,那是他“視界”狀態下處理信息的具象化?他看到宮殿的地麵上,散落著一些……碎片?
那些碎片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形態各異。其中一塊碎片,清晰地映照出老劉頭臨死前驚恐扭曲的臉龐;另一塊,是冷庫鐵門上那細微的刮痕;還有一塊,赫然是那個詭異的“銜尾蛇之眼”符號!
這些……都是他強行使用“視界”後,烙印在精神深處的信息殘渣?
而在宮殿的最深處,在無數冰冷邏輯鏈條彙聚的核心區域,林衍的意識捕捉到了一扇門。
一扇巨大、沉重、由不知名暗沉金屬鑄造的青銅巨門!
巨門緊緊關閉著,表麵布滿了複雜到令人頭暈目眩的浮雕紋路——那是無數首尾相銜、相互吞噬的蛇形圖案,扭曲盤繞,形成一個巨大的、令人心悸的旋渦!旋渦的中心,是一個微小的、尖銳的逆十字!
這紋路……與鐵盒中紙片上的“銜尾蛇之眼”符號,如出一轍!隻是更加宏大,更加古老,充滿了令人靈魂戰栗的冰冷威壓!
更讓林衍意識震顫的是,那扇巨門並非完好無損!
在門扉與冰冷邏輯鏈條構築的宮殿牆壁的連接處,他清晰地看到了一道……裂痕!
一道細微、卻異常清晰的黑色裂痕!
那裂痕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著,邊緣不斷逸散出絲絲縷縷的、如同煙霧般的黑色氣息!這氣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褻瀆感,所過之處,那些原本冰冷、純粹、閃耀著幽藍光澤的邏輯鏈條,竟開始變得黯淡、扭曲,甚至發出細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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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色氣息……是“汙染”?是“視界”過度使用帶來的精神創傷?還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正在從門的那一邊滲透過來?!
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刺骨的恐懼感,瞬間攫住了林衍漂浮的意識!
“啊啊啊——!彆過來!彆過來!滾開啊——!”
夏梔淒厲的、帶著崩潰邊緣的尖叫,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燙穿了林衍艱難構築的精神屏障!將他強行從那個冰冷、詭異、充滿裂痕的邏輯宮殿中拖拽了出來!
林衍猛地睜開眼!劇烈的眩暈感和撕裂般的頭痛瞬間回歸!他大口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昏暗的安全屋內,景象一片混亂!
夏梔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那張破沙發,蜷縮在房間最遠的角落,背靠著冰冷潮濕的牆壁,雙手死死地抱著頭,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她那雙總是充滿活力的大眼睛裡,此刻隻剩下極致的驚恐和瘋狂!她死死盯著房間中央那張木桌的方向,仿佛那裡盤踞著最可怕的魔鬼!
“彆看我!彆看我!眼睛!全是眼睛!蛇!蛇纏著我!冷!好冷!!”她語無倫次地尖叫著,聲音嘶啞變形,指甲在牆壁上抓撓出刺耳的聲音,留下道道白痕。
陳哲站在離桌子幾步遠的地方,臉色同樣難看至極。他捂著胸口,金絲眼鏡歪斜,呼吸急促,額頭上也布滿了冷汗。他的目光死死盯著木桌上那個被蘇晚晴放在顯眼位置的、鏽跡斑斑的鐵皮盒子!眼神裡充滿了驚駭、厭惡,以及一絲……被強行壓抑下去的貪婪?
“那……那鬼東西!”陳哲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指向鐵盒,“它……它在動!它在發光!它在……在低語!我聽到了!就在腦子裡!像蛇在爬!讓它停下!蘇醫生!快讓它停下!”他強作鎮定的精英麵具徹底碎裂,露出了被未知恐懼侵蝕的真實麵孔。
蘇晚晴正站在木桌前,背對著他們。她的身影在昏暗中顯得異常緊繃。她的雙手正虛按在鐵盒上方幾厘米處,指尖微微顫抖,仿佛在抵抗著無形的巨大壓力。她的側臉線條繃緊,嘴唇緊抿,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一股無形的、帶著灼熱氣息的波動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如同一個看不見的力場,勉強籠罩著那個躁動不安的鐵盒!
林衍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鐵盒上!
隻見那鏽跡斑斑的鐵皮盒子,此刻正以一種極其輕微、卻肉眼可見的頻率高速震顫著!盒蓋的邊緣縫隙中,正不斷逸散出絲絲縷縷極其暗淡、卻帶著詭異幽藍色的光霧!那光霧扭曲、盤旋,仿佛有生命般試圖向外擴散,但又被蘇晚晴散發出的灼熱力場強行壓製、消融!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一種若有若無、如同無數條冰冷毒蛇在耳道深處爬行、嘶嘶低語的聲響,正從鐵盒中滲透出來!那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作用於人的精神層麵!帶著強烈的蠱惑、混亂和褻瀆的意誌!
夏梔的崩潰,陳哲的失態,顯然就是受到了這種精神汙染的直接影響!而蘇晚晴,正在用她自身的力量,強行壓製著鐵盒內那被汙染的銀環和“銜尾蛇之眼”符號的暴動!
“壓製不住了……”蘇晚晴的聲音帶著一絲罕見的吃力,她維持著雙手虛按的姿勢,微微側頭,目光掃過角落崩潰的夏梔和驚魂未定的陳哲,最後落在剛剛從精神衝擊中掙脫、臉色慘白的林衍身上,眼神凝重到極點,“汙染源在主動衝擊封印!它在吸收周圍的恐懼和混亂情緒!夏梔的狀態是它的放大器!必須立刻隔絕!”
她猛地看向林衍,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林衍!用你的‘視界’!不是深度推演!是感知!找出鐵盒上‘女祭司’留下的追蹤印記或者精神坐標!那是她力量的延伸!找到它!乾擾它!哪怕隻有一瞬間!”
用“視界”?!
在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再次強行啟動那如同詛咒般的能力?!
林衍的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剛才在精神宮殿中看到的那道吞噬邏輯鏈條的黑色裂痕,如同毒蛇般在他腦海中閃現!再次強行啟動“視界”,無異於在裂痕上再狠狠踩上一腳!意識崩解的風險,絕非虛言!
“我……”林衍的聲音乾澀,太陽穴的劇痛隨著這個念頭而瘋狂鼓脹。
“沒有時間了!”蘇晚晴厲聲喝道,壓製鐵盒的雙手顫抖得更厲害了!盒蓋縫隙中逸散的幽藍光霧陡然增強,如同被困的妖魔在瘋狂衝擊牢籠!那冰冷的蛇形低語也變得更加清晰、更加瘋狂!夏梔的尖叫聲陡然拔高,充滿了歇斯底裡的痛苦!陳哲也悶哼一聲,踉蹌著後退一步,臉上血色儘褪!
“要麼找到乾擾點!要麼我們所有人一起被這汙染源拖入瘋狂!或者把‘女祭司’直接引到這裡!”蘇晚晴的聲音帶著一種瀕臨極限的決絕!
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