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梔的重量壓下來,周銳斷腿處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他悶哼一聲,額頭青筋暴起,冷汗瞬間就下來了。但他死死咬住牙關,用儘全身力氣站穩,雙手反到背後,緊緊托住夏梔的腿彎。這個姿勢讓他那條斷腿承受了巨大的壓力,每一步移動都將是酷刑般的折磨。
“走。”林衍抱著小傑,再次發出命令。他率先朝著淡綠光點稍顯密集的方向邁步。腳下的金屬地麵濕滑粘膩,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周銳背著夏梔,斷腿的劇痛讓他每一步都走得齜牙咧嘴,身體不受控製地向一側傾斜,全靠意誌力強撐著才沒有摔倒。他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混合著臉上的灰泥不斷滾落,在淡綠幽光的映照下,顯得異常狼狽和痛苦。
沉重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喘息聲,在空曠死寂的巨大管道裡回蕩,被放大了無數倍。水滴單調地落下,如同在為這支在黑暗中蹣跚前行的傷殘隊伍敲響喪鐘。
管道似乎無窮無儘。淡綠的光點稀疏而恒定,無法提供任何距離感。時間在單調的痛苦跋涉中變得粘稠而漫長。林衍抱著小傑的手臂開始麻木酸痛,視界的混沌嗡鳴和身體的劇痛如同潮水般反複衝擊著他的意誌。周銳更是如同在煉獄中行走,每一次挪動斷腿,都伴隨著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和劇烈的顫抖,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臉色慘白如紙,全靠一股不願倒下的狠勁在強撐。
絕望和疲憊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悄然纏繞上每個人的心頭。這黑暗的管道,是否真的通向生路?還是另一個更深的墳墓?
就在周銳的意識因劇痛和疲憊開始模糊,幾乎要支撐不住跪倒時——
“等等!”走在前麵的林衍突然停下了腳步,聲音帶著一絲異樣。
周銳猛地一個激靈,差點摔倒,他驚恐地抬起頭:“怎…怎麼了林哥?有…有東西?”
林衍沒有回答。他抱著小傑,微微側身,似乎在努力地感知著什麼。他那雙混沌的眼底,似乎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波動。
周銳也屏住呼吸,豎起耳朵。除了水滴聲、他們粗重的喘息和自己的心跳,什麼也沒有。
“聽…”林衍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確定。
周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要跳出胸腔。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去分辨。死寂…還是死寂…不!等等!
在單調的水滴聲間隙,在管道深處那無邊的黑暗裡,似乎…似乎隱隱傳來了一種極其微弱、極其遙遠的聲音!
那聲音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得幾乎被心跳聲掩蓋。但仔細分辨,那似乎是…水流聲?不是水滴,而是更連續的、如同溪流般潺潺流淌的聲音!
“水…是水聲!”周銳的聲音因激動而尖銳變調,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在這絕望的黑暗裡,聽到水流聲,幾乎等同於聽到了生命的召喚!“前麵!前麵有水!”
這突如其來的發現如同強心針,瞬間注入了周銳瀕臨崩潰的身體。他感覺斷腿的劇痛似乎都減輕了一絲,咬著牙,背著夏梔,踉蹌著往前快走了幾步。
林衍抱著小傑,也加快了腳步。那微弱的水流聲,如同黑暗中的燈塔,驅散了一部分絕望的陰霾。
隨著他們的前行,水流聲漸漸清晰起來。不再是若有若無的幻聽,而是真切的、潺潺的流水聲,在空曠的管道裡帶起微弱的回音。
終於,在轉過一個平緩的彎道後,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
管道在這裡似乎連接著一個更大的空間。管壁在這裡中斷,前方出現了一個相對開闊的、如同地下溶洞般的巨大空洞。洞頂很高,隱沒在黑暗中。而在他們腳下不遠處,一條大約兩三米寬的地下暗河,正從洞壁一側的岩縫中汩汩湧出,水流清澈,在稀疏的淡綠幽光映照下,閃爍著粼粼微光,安靜地流淌過平坦的河床,消失在另一側的黑暗深處。
更讓人心神一振的是,在靠近河岸的地方,地勢相對平緩乾燥,地麵上甚至可以看到一些散落的、早已腐朽不堪的木箱碎片和一些鏽蝕的金屬框架殘骸,顯然是舊時代避難所遺留的痕跡!
最重要的是,空氣!這裡的空氣雖然依舊冰冷,但那種濕冷的黴味淡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水流帶來的、帶著岩石和泥土氣息的清冽感!而且,似乎…更加“新鮮”?仿佛有微弱的氣流在緩緩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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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乾淨的水!”周銳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幾乎是拖著斷腿撲到了河邊,也顧不上背上的夏梔了,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一塊相對乾燥平坦的岩石上。他掙紮著爬到河邊,迫不及待地捧起一捧清澈的河水,貪婪地大口喝了起來。冰冷甘甜的河水滋潤著乾渴冒煙的喉嚨,仿佛久旱逢甘霖,讓他幾乎要舒服得呻吟出來。
林衍也抱著小傑走到河邊,他沒有立刻喝水,而是先蹲下身,極其謹慎地觀察著水流,又湊近聞了聞。河水清澈見底,帶著岩石的清冽氣息,沒有任何異味。他這才小心地用手捧起水,先喂給懷中昏迷的小傑喝了幾口。孩子無意識地吞咽著,乾裂的嘴唇得到滋潤,緊鎖的眉頭似乎也舒展了一絲。
做完這一切,林衍才自己喝了幾口水。冰冷的河水順著喉嚨滑下,暫時壓下了身體的灼熱和喉嚨的乾痛,疲憊不堪的身體似乎也恢複了一絲力氣。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這個相對開闊的河岸空間。除了水流和腐朽的遺跡,這裡似乎暫時安全。他走到夏梔身邊,小心地將她扶坐起來,背靠著一塊冰冷的岩石。夏梔依舊昏迷,但呼吸似乎比之前稍微平穩了一絲。
“周銳。”林衍的聲音依舊沙啞,但少了些之前的冷硬,“找找…能用的東西。”
“好!好!”周銳此刻精神振奮了不少,雖然斷腿依舊劇痛,但求生的希望讓他充滿了動力。他拖著傷腿,開始在河岸邊的廢墟裡仔細翻找起來。他小心翼翼地翻動著腐朽的木箱碎片,撥開厚厚的灰塵和苔蘚。
“林哥!你看這個!”周銳驚喜地叫了一聲,從一堆朽木和碎布下麵,扒拉出一個鏽跡斑斑、但整體還算完好的金屬盒子!盒子不大,表麵覆蓋著厚厚的綠鏽,但蓋子似乎還能打開。
林衍走過去。周銳獻寶似的將盒子遞給他,臉上帶著一絲市儈的得意,仿佛找到了什麼寶貝。
林衍接過盒子,入手沉重冰冷。他用力掰開鏽蝕的搭扣,蓋子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被掀開了。
一股濃重的鐵鏽和塵土味撲麵而來。
盒子裡鋪著一層早已發黑腐爛的絨布。絨布上,靜靜地躺著幾樣東西:
一把鏽蝕嚴重、但刀身還算完整的軍用匕首。
一個密封性似乎很好的、金屬外殼的扁圓形小盒子林衍打開,裡麵是幾根乾燥的、似乎還能用的火柴)。
一個同樣鏽跡斑斑的金屬水壺。
幾塊用油紙包裹著、早已硬化得如同石頭的壓縮餅乾。
還有…一小卷同樣用油紙仔細包裹的、泛黃的繃帶!
雖然都是些破舊不堪的東西,但在眼下這絕境中,每一樣都如同珍寶!
周銳看著那些東西,眼睛都亮了,尤其是那幾塊硬邦邦的餅乾,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林衍的目光卻落在那一小卷泛黃的繃帶上。他拿起繃帶,又看了看周銳那條扭曲的斷腿和夏梔額角的傷口。
他走到周銳身邊,蹲下身,聲音依舊沒什麼溫度,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腿。”
周銳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林衍的意思,臉上瞬間露出混雜著感激和恐懼的神情。感激的是林衍要幫他處理傷口,恐懼的是…處理斷腿,那該有多疼?
“林…林哥…要不…要不…”他想拒絕,但看著林衍那雙在淡綠幽光下顯得格外幽深的眼睛,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他認命地閉上眼睛,身體因恐懼而微微發抖,聲音帶著哭腔:“輕…輕點林哥…”
林衍沒說話。他抽出那把鏽蝕的匕首,用冰冷的河水仔細衝洗掉上麵的浮鏽和汙垢。然後,他拿起那卷繃帶,又找到兩塊相對平整的、從腐朽木箱上拆下來的木板碎片。
他示意周銳躺下。周銳閉著眼,咬著牙,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
林衍用匕首割開周銳那條斷腿處早已被血汙和泥灰浸透、緊緊勒在腫脹皮肉上的破爛褲腿。腫脹發紫的皮膚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林衍用河水小心地清洗掉傷口周圍的汙垢和血痂,動作儘可能輕柔,但冰冷的觸感和傷口的暴露,依舊讓周銳疼得渾身抽搐,發出壓抑不住的痛哼。
清洗完畢,林衍拿起那兩塊木板,比劃了一下斷腿的位置。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決絕。他一隻手穩穩按住周銳的大腿,另一隻手握住他的腳踝。
“忍著。”冰冷的兩個字落下。
下一秒!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骼強行複位的脆響,在空曠的地下溶洞裡陡然炸開!
“啊——!!!”周銳的慘叫聲淒厲得如同被宰殺的豬玀,瞬間衝破地下空間的死寂,在洞壁間激起尖銳的回音!他身體猛地弓起,眼球暴突,額頭和脖頸的青筋根根暴起,全身的肌肉都在劇痛中痙攣!豆大的汗珠瞬間湧出,整個人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劇痛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周銳的意識,他眼前一黑,幾乎要暈死過去。但林衍的動作並未停止。他迅速用那卷泛黃但還算堅韌的繃帶,將兩塊夾板緊緊地、牢牢地固定在周銳的斷腿上下,死死地捆紮起來!每一次纏繞繃帶,都牽扯著剛剛複位的斷骨,帶來新一輪的劇痛,讓周銳的慘叫聲變成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嘶啞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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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的疼痛和極度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劫後餘生的麻木。周銳癱軟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鐵鏽味。斷腿被夾板緊緊固定後,那種骨頭茬子互相摩擦的劇痛終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僵硬但相對穩定的鈍痛。冷汗浸透了他破爛的衣服,緊貼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
“謝…謝林哥…”周銳的聲音虛弱得像蚊子哼哼,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剛才那生不如死的劇痛還曆曆在目,但這條腿,似乎真的保住了。他看著林衍那張在淡綠幽光下依舊沒什麼表情、沾滿血汙和灰泥的側臉,第一次覺得這個平日裡冷漠得近乎殘酷的男人,似乎…也沒那麼可怕?
林衍沒有回應周銳的道謝。他處理完周銳的斷腿,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立刻轉向依舊昏迷的夏梔。他同樣用冰冷的河水,極其輕柔地清洗掉她額角那道猙獰傷口周圍乾涸的血痂和汙垢。傷口很深,皮肉翻卷,邊緣有些紅腫發炎。林衍用匕首小心地削掉傷口邊緣一些壞死的組織這個動作讓旁邊看著的周銳又是一陣心驚肉跳),然後用剩下的繃帶仔細地、一圈圈地纏繞包紮好。他的動作專注而沉穩,帶著一種與平時截然不同的、近乎冷酷的細致,仿佛在處理一件精密的儀器。
做完這一切,林衍才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身體的劇痛和視界的混沌嗡鳴如同退潮般再次清晰起來,疲憊感排山倒海般襲來。他走到河邊,用冰冷的河水再次清洗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刺骨的寒意暫時壓下了掌心的灼痛。
他回到河岸相對乾燥的中心位置,靠著冰冷的岩壁坐下,將依舊昏迷的小傑小心地放在自己身邊乾燥的地麵上。孩子呼吸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
周銳也掙紮著坐起來,靠在一塊石頭上。他拿出那個鏽蝕的金屬水壺,從河裡灌滿清澈的冷水,然後小心翼翼地擰開那個裝著壓縮餅乾的油紙包。裡麵的餅乾硬得像石頭,他費了好大勁才掰下一小塊,猶豫了一下,又掰下一半更小的,遞給林衍。
“林哥,墊…墊墊肚子…”他的聲音帶著討好和劫後餘生的虛弱。
林衍看了一眼那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灰撲撲的餅乾碎塊,沒有接,隻是搖了搖頭,目光再次投向懷中那被布包裹的位置。
周銳訕訕地收回手,自己把那小塊餅乾塞進嘴裡。餅乾在嘴裡如同嚼蠟,又乾又硬,帶著一股陳年的黴味,但他還是用力地咀嚼著,吞咽著。他又掰下一小塊,用河水稍微泡軟一點,小心翼翼地喂給身邊依舊昏迷的小傑。
昏暗、冰冷、死寂的地下空間裡,隻剩下壓抑的喘息聲、咀嚼聲和河水潺潺流淌的聲音。
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壓得林衍幾乎抬不起眼皮。視界的混沌像一張無邊無際的黑網,將他所有的思維都困在粘稠的泥沼裡。身體的每一處傷痛都在無聲地叫囂。放棄的念頭,如同黑暗中低語的惡魔,再次悄然浮現。隻需閉上眼睛,沉入這片冰冷的黑暗,一切痛苦都將終結。
他緩緩低下頭,看向懷中那被布包裹的凸起。蘇晚晴的心臟就在那裡,隔著布料,似乎能感受到一絲極其微弱的搏動。他又看向旁邊昏迷不醒、額角纏著繃帶的夏梔,看向周銳那條被簡陋夾板固定著的斷腿,看向他懷中同樣昏迷、但呼吸平穩的小傑。
放棄?
終點?
不。
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抹了一把臉,試圖驅散沉重的睡意。指尖的血汙和冰冷的河水刺激著皮膚,帶來短暫的清醒。他不能睡。在這未知的黑暗裡,任何鬆懈都可能致命。他強迫自己睜大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目光掠過不遠處流淌的地下暗河。河水清澈,在稀疏的淡綠幽光下泛著粼粼微光。河對岸,是更加深邃的黑暗。
就在這時!
林衍混沌的視野猛地一凝!
在河對岸靠近水邊、一處被水流衝刷得相對光滑的岩石縫隙裡,幾點極其微弱、卻異常純淨的紫金色光芒,正如同星辰般,在黑暗中悄然閃爍!
那光芒的色澤…與指引他們下來的那片紫金苔蘚,一模一樣!而且,似乎更加明亮,更加生機勃勃!
它們…在河對岸!
林衍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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