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廠南廠區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帶著刺鼻的、仿佛能蝕穿靈魂的化學毒霧。這霧氣不再是單純的氣體,而是混雜著濃重的暗紅鏽蝕氣息,如同億萬隻腐爛金屬昆蟲振翅時噴吐出的致命瘴氣。它們翻滾、湧動,貪婪地吞噬著本就微弱的光線,將巨大的反應釜、縱橫交錯的管道、堆積如山的廢棄濾芯,都扭曲成黑暗中蟄伏的、擇人而噬的巨獸輪廓。空氣粘滯得如同膠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滾燙的砂礫和碎玻璃,灼燒著氣管,腐蝕著肺泡。更深處,一種低沉、混亂、仿佛無數瀕死者重疊哀嚎的靈魂嗡鳴,穿透毒霧,直接撕扯著腦髓,瓦解著理智的堤壩。
林衍的身影,如同投入濃硫酸的殘片,瞬間被這致命的黑暗與毒霧吞噬。
晶體化的劇痛從右手蔓延至小臂,暗紅的鏽蝕紋路如同活著的詛咒藤蔓,在脖頸和半邊臉頰的皮膚下瘋狂蠕動、蔓延,帶來冰火交織的折磨。肺部每一次擴張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痛楚和毒霧侵蝕的灼燒感,視野因缺氧和汙染而陣陣發黑,邊緣的黑暗如同活物般不斷蠶食著所剩無幾的光明。意識深處,那扇“記憶宮殿”的門扉,在蘇晚晴遠離和毒霧環境刺激的雙重作用下,發出了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聾的轟鳴!甜膩的誘惑與冰冷的吞噬欲望交織成狂暴的漩渦,瘋狂撕扯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誌堤壩。
“夏梔…夏梔!”一個名字,如同在沸騰的毒液中投入的冰核,在林衍瀕臨崩潰的意識中炸開。蘇晚晴含淚的托付、夏梔那總是充滿活力、此刻卻可能被詭麵撕碎的身影…這些畫麵,強行壓過了門扉的轟鳴,成為他在這片死亡毒域中跋涉的唯一坐標。
他強迫自己將所剩無幾的精神力壓榨出來,艱難地將“視界”推入最淺層、最不消耗的感知狀態。冰冷的邏輯碎片在劇痛和混亂中艱難拚湊:
毒霧成分:多重神經毒素+強腐蝕性化合物+高濃度精神汙染暗紅鏽蝕源)…複合致死性。
能見度:<3米物理感知嚴重受限)。
環境威脅:廢棄設備結構極不穩定墜落風險)、地麵腐蝕性積液未知深度)、可能存在的汙染衍生物能量反應微弱但持續)。
目標線索:前方…微弱、急促、斷斷續續的…奔跑腳步聲?伴隨…壓抑的喘息和…金屬刮擦聲?距離:約四十米?方向:東南…深入廠區核心!
有聲音!還活著!
林衍布滿血絲和暗紅紋路的眼中瞬間爆發出駭人的光芒!他無視了肺部撕裂般的抗議和晶體化蔓延的冰冷麻木,身體壓得極低,如同在沼澤中潛行的獵豹,循著那微弱聲音傳來的方向,在濃得化不開的毒霧和堆積如山的工業廢墟間,跌跌撞撞地猛衝過去!
每一步都踏在粘稠、散發著刺鼻氣味的腐蝕性積液裡,發出“嗤嗤”的輕響,鞋底迅速被腐蝕。尖銳的廢棄金屬邊緣不時劃破衣物和皮肉,帶來新的刺痛和汙染。那扇門的低語如同跗骨之蛆,瘋狂撕扯著他的神經,試圖將他拖入放棄的深淵。他死死攥著那隻空了的藥劑瓶,瓶壁上蘇晚晴殘留的最後一絲微弱氣息,如同風中殘燭,頑強地抵抗著黑暗的吞噬。
“呼…呼…該死…甩不掉…”夏梔壓抑的喘息和帶著哭腔的自語聲,穿透濃霧,變得越來越清晰。聲音裡充滿了體力透支的虛弱、巨大的恐懼,以及一絲不肯熄滅的憤怒。
近了!更近了!
繞過一座如同小山般傾倒的巨大反應釜,前方霧氣稍微稀薄的區域,景象猛地撞入林衍的視野!
夏梔背靠著一排鏽跡斑斑、布滿可疑黃綠色汙漬的巨大化學儲罐,身體因劇烈的喘息而不斷起伏。她原本利落的短發被汗水和汙垢糊在額角,臉上沾滿了油汙和暗紅的鏽跡,嘴角殘留著乾涸的血痕。身上的衣服多處撕裂,手臂和小腿上布滿了擦傷和刮痕,滲著血珠。她手中緊緊攥著那支從不離身的錄音筆——此刻筆身上纏繞著幾縷微弱跳動的電弧,筆尖對準前方,如同最後的武器。她的眼神如同受傷的雌豹,充滿了極致的疲憊和恐懼,卻死死燃燒著不肯屈服的火焰。
而在她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個身影如同鬼魅般懸浮在離地半尺的空中。
詭麵!
他或她)穿著那身由無數破碎鏡片縫合而成的奇異長袍,此刻在昏暗的光線和翻滾的毒霧中,折射出無數扭曲、晃動、光怪陸離的破碎光影。臉上覆蓋的水銀麵具如同沸騰的液態金屬,瘋狂地變幻著形態:時而扭曲成夏梔驚恐的臉龐,時而化作蘇晚晴含淚的悲傷,時而又變成林衍爬滿暗紅紋路的猙獰,最後定格為一個空洞、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的旋渦!一股詭異、粘稠、如同無形蛛網般的精神力場,正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牢牢鎖定著夏梔!
“放棄吧…小記者…”一個聲音直接在夏梔的腦海中響起,非男非女,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響,如同無數個聲音重疊的低語,“你的‘回響’…太微弱…太稚嫩…像風中殘燭…熄滅…是唯一的歸宿…看看他們…都拋棄了你…蘇晚晴在毒氣裡腐爛…林衍…他早已被門扉吞噬…變成非人的怪物…加入永恒的靜默…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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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這蠱惑的低語,夏梔的身體猛地一顫!她眼中瞬間閃過一絲迷茫和巨大的悲傷,緊握錄音筆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周圍翻滾的毒霧仿佛變得更加粘稠,無數張由霧氣凝結而成的、痛苦扭曲的虛幻麵孔在她眼前浮現、哀嚎!那是她一路逃亡中見過的、死於汙染和黑袍之手的陌生人的臉!是蘇晚晴在毒氣中掙紮的臉!甚至…是林衍半邊臉晶體化、眼神空洞如同怪物的臉!
“不…不是的…閉嘴!”夏梔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猛地搖頭,試圖驅散腦海中的幻象!錄音筆尖端的微弱電弧劇烈跳動了幾下,發出劈啪的輕響,仿佛是她搖搖欲墜意誌的掙紮。
“掙紮…隻會帶來…更多的痛苦…”詭麵水銀麵具上的旋渦旋轉加速,精神力場陡然增強!夏梔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如同凝固的膠水,巨大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她感覺自己像被投入深海的玻璃瓶,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眼前那些虛幻的痛苦麵孔猛地撲了上來,仿佛要將她拖入無邊的痛苦地獄!
“呃啊——!”夏梔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雙腿一軟,單膝跪倒在冰冷的、滿是腐蝕性汙漬的地麵上!手中的錄音筆幾乎脫手!巨大的精神衝擊混合著毒霧的侵蝕,讓她本就透支的身體和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的意識!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一個巨大的、鏽跡斑斑、沾滿黃綠色粘稠化學殘留物的廢棄金屬濾芯桶,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投擲,撕裂濃重的毒霧,帶著毀滅性的呼嘯,精準無比地砸向懸浮空中的詭麵!
這攻擊來得毫無征兆!狂暴!直接!
詭麵那沸騰的水銀麵具猛地轉向攻擊來源!旋渦瞬間凝固!覆蓋著破碎鏡片長袍的身影在千鈞一發之際,如同融入水中的倒影,驟然變得模糊、虛化!
“砰——!!!”
巨大的金屬濾芯桶狠狠砸在詭麵前一秒懸浮的位置!撞擊在後方巨大的化學儲罐上!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堅硬的金屬外殼瞬間扭曲變形,粘稠的化學殘留物如同膿液般四處飛濺!儲罐被砸得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表麵凹陷下去一大塊!
詭麵那虛化的身影在十幾米外重新凝聚,水銀麵具上似乎閃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他顯然沒料到,在這致命的毒霧深處,除了夏梔,竟然還有能發起如此狂暴物理攻擊的存在!而且,攻擊方式如此…粗魯直接,完全不符合邏輯!
濃霧被撞擊的氣流短暫撕開一道縫隙。
林衍的身影,如同從地獄岩漿中爬出的複仇魔神,出現在夏梔側前方的霧氣邊緣!
他渾身浴血,破爛的衣物被毒霧和汗水浸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因劇痛和透支而緊繃的肌肉線條。晶體化的右手小臂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詭異的金屬光澤,暗紅的鏽蝕紋路如同活物般爬滿了他的脖頸和半邊臉頰,甚至蔓延到了眼角下方,讓他本就布滿血絲的雙眼更顯猙獰。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和濃重的血腥味。但此刻,他的眼神卻如同燒紅的烙鐵,充滿了不顧一切的瘋狂和冰冷的殺意!死死鎖定著重新凝聚的詭麵!
“林…林衍?!”夏梔猛地抬頭,看到林衍那如同地獄歸來的身影,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狂喜瞬間衝垮了絕望!眼淚混合著臉上的汙跡洶湧而出,聲音嘶啞地尖叫起來,“你…你的手!你的臉!”詭麵製造的幻象在真實的林衍麵前瞬間崩碎!雖然他的狀態看起來比幻象中更可怕,但那雙燃燒著熟悉火焰的眼睛,讓她知道,他還是他!他沒有被吞噬!
“夏梔!起來!”林衍的聲音嘶啞如同砂輪摩擦,卻帶著斬斷一切猶豫的力量,“攻擊他的影子!彆被鏡子騙了!”在剛才“視界”捕捉到的瞬間畫麵裡,詭麵虛化轉移時,地麵上殘留的影子出現了極其短暫卻清晰的能量波動延遲!那是他真實位置的破綻!
詭麵覆蓋著水銀麵具的頭顱緩緩轉向林衍,那不斷變幻的液態麵具上,空洞的旋渦再次浮現,並且旋轉得更加瘋狂!
“啊…被門扉侵蝕的‘鑰匙’…也來…送死…”詭麵那非男非女、帶著重疊回響的聲音直接在林衍和夏梔的腦海中響起,充滿了冰冷的嘲諷和一絲被冒犯的怒意,“你的‘邏輯’…在‘回響’的混亂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感受…永恒的迷失吧…”
隨著他的話語,一股遠比針對夏梔時更加粘稠、更加狂暴的精神汙染洪流,混合著無數混亂破碎的畫麵和尖嘯,如同決堤的冥河,轟然衝向林衍!
林衍瞳孔驟縮!詭麵的精神攻擊,比女祭司的怨毒更加詭異難防!它並非單純的痛苦衝擊,而是直接扭曲認知、製造邏輯混亂、引爆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和絕望!那扇“記憶宮殿”的門扉在這強烈的精神刺激下,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貪婪轟鳴!誘惑的低語瞬間變成了億萬惡靈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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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啊——!”林衍發出一聲痛苦至極的嘶吼!大腦如同被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攪拌!無數混亂破碎的畫麵在眼前瘋狂閃現:
汙血祭壇上,蘇晚晴的臉龐被鑲嵌在暗紅物質中,無聲哀嚎!
夏梔的身體被無數鏡片切割、穿刺,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