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槳喲——”鼓點忽然轉急，船老大的號子拔高了幾分。船夫們迅速換了姿勢，短槳換成更長的櫓，雙手緊握櫓柄，身體隨著鼓點前後傾伏，每一次發力都讓船身向前竄出半丈。江麵上的船隊漸漸拉開間距，卻始終保持著整齊的縱隊，青布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漕”字在遼闊的江天間格外醒目。
日頭爬至中天，陽光灑在江麵上，將四十艘沙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串墨色的箭頭，堅定地指向東海方向。鼓點依舊沉穩，號子聲偶爾被江風打斷，卻始終沒有停歇。災民們扶著船舷遠眺，先前緊握的拳頭漸漸鬆開，有人指著遠方的雲絮低聲交談，孩子的笑聲混著號子聲飄向天際——腳下的船在漕幫漢子的號子與鼓點裡穩穩前行，遠方的沃土，正藏在水天相接的那片微光裡。
我站在領航的“安濟號”船頭，四十艘沙船的青布帆在江麵上鋪成一片青色的海，帆麵被風撐得飽滿，如展翅的雁陣般緊隨“安濟號”身後。陽光灑在帆上，泛著淡淡的青光，與下方墨色的江水相映，竟讓這遼闊的江麵生出幾分水墨丹青的意境。偶爾有船槳劃水的“嘩啦”聲從身後傳來，轉頭便見漕幫漢子們黝黑的臂膀隨著鼓點起伏，汗珠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那股子蓬勃的力氣，讓這滿載災民的船隊都顯得格外穩健。
災民們也都平靜看著這場景，他們是被這壯麗的景色所震撼，更是對未來充滿希望，開始讓他們遷徙到海外，他們幾乎都是不願意，經過教眾反複向他們描述雞籠島是多麼的富足，土地是多麼的肥沃，官員是多麼地把大家當親人，即使不留在雞籠島，去澳洲更是前途無量，澳洲有大量的金山、煤山，大片無人耕種的土地，隻要勤勞努力，未來一定美如畫、甜如蜜。當然災民們對所描繪的一切是不會完全相信的，但是眼下的慘狀逼著他們相信那是真的，最主要的是不用他們付出什麼成本。
江風正暖，我望著前方水天相接處的粼粼波光出神，身後漕幫漢子的號子聲與牛皮鼓的節奏漸漸融進江景裡，“咚！”一聲急促的鼓點突然打破了節奏，不是漕幫行船的“穩航鼓”，而是警示的“急敲鼓”。我猛地回神，順著船老大周老三驟然繃緊的目光望去，隻見東南方向的江麵上，兩艘插著“巡檢司”旗幟的快船正破浪而來，船舷兩側的槳手動作整齊劃一，濺起的水花如銀線般飛射，顯然是衝著船隊來的。
“停船！接受檢查！”
快船尚未靠近，官兵的喝聲已順著江風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周老三臉色微沉，揮手示意船夫放緩船速，青布帆緩緩落下一角，“安濟號”的船身漸漸穩住，身後四十艘沙船也隨之放慢行進，原本舒展的船隊，瞬間多了幾分緊繃的氣息。
快船很快駛至“安濟號”側旁，為首那名官兵身著靛藍公服，腰佩彎刀，站在船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甲板。他目光掃過艙口探頭張望的災民，又落在周老三腰間的漕幫腰牌上，眉頭微微一皺：“爾等漕幫船隻，為何滿載人員？去往何處？”
周老三上前一步，雙手作揖卻不卑不亢：“回大人，我等是金陵漕幫船隊，受雇護送鄉鄰前往東海墾荒，船上皆是受災百姓，並無違禁之物。”他說話時，指尖悄悄按在腰間的信號哨上，身後幾名漕幫漢子不動聲色地擋在艙口，避免災民因惶恐鬨出動靜——誰都清楚，這年頭巡檢司查船，稍有不慎便可能惹來麻煩。
那官兵卻不罷休，目光銳利地掃過甲板上堆疊的陶甕與種子袋，突然抬手指向艙內：“既是鄉鄰，為何遮遮掩掩？打開艙門，我要親自查驗！”他身後兩名兵卒立刻舉起長矛，船身因兩船相靠的衝擊力微微晃動，艙內傳來幾聲孩子的啼哭，又很快被婦人輕哄的聲音壓下。
我心中一緊，若官兵登船查驗，兩萬多災民的規模定會引來更多盤問，萬一暴露真實計劃，怕是會橫生枝節。還好錢萬流上前半步，從懷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文書，雙手遞向那官兵：“大人，此乃應天府出具的《流民招撫勘合》，上麵有府尹大人的印信，並非私自帶人遷徙。”
文書展開時，朱紅的官印在陽光下格外清晰。那官兵接過文書反複翻看，眉頭漸漸舒展，卻仍不死心：“即便有勘合，也需清點人數，確認無逃犯混雜其中。”他說著便跨步登上“安濟號”的跳板走了過來，周老三眼神一凜，正要開口阻攔，錢萬流連忙拿出一個十兩的銀元寶遞了上去，這兵頭看見元寶，心裡是掩飾不住的喜悅，不過還是冷著臉道：“我怎麼看你們都不像好人啊，給這點銀子是打發叫花子嗎？”錢萬流道：“大人，我們有正規文書，”這兵頭道：“我也沒有說你文書是假的，我說你船上隱藏了很多逃犯，你再說我就認為你也是逃犯，隻要大爺懷疑你了，就可以直接把你帶走，你最好識相一點，”在場人都被氣得渾身發抖，但是沒有絲毫辦法，這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
艙內突然傳來一陣咳嗽聲：“你要把誰帶走啊，是要把我帶走嗎？”隻見徐硯之挺胸疊肚地從船艙走了出來，用鼻孔藐視著這個兵頭，“這些災民是我運的，有什麼問題把我帶走吧，”這個兵頭一看清楚是徐硯之，嚇得亡魂大冒，哆嗦嗦嗦地道：“徐公子，小的真不知道是你的船，小的該死，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說著還連扇了自己幾個嘴巴子，然後從懷裡把銀元寶拿出來塞到錢萬流手裡，轉身就竄上跳板，跑到自己的快船上，頭也不回地遠去了。
徐硯之得意地看著我，仿佛再說你看還是咱爺們頂事吧，我這時候也要哄著他，接下來一路還有好多關卡，我衝著徐硯之豎起大拇指道：“徐公子就是閻王，那些小鬼見到你當然要退避三舍了，快給徐公子上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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