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後,巫城,城門口。
寒風卷著沙塵,刮過斑駁的城牆。
周璟安勒馬停在城門前,抬頭望著城樓上搖搖欲墜的旗幟,那曾經是象征邊境繁榮的商旗,如今隻剩幾縷破布在風中飄蕩。
“將軍,前麵就是巫城了。”親兵趙虎驅馬上前,低聲道,“按計劃,我們在此補充糧草,休整一夜,明日繼續北上攻打北狄。”
周璟安點點頭,目光卻無法從城牆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裂痕上移開。
那些裂痕像是被利爪撕開的傷口,暴露出城牆內部腐朽的夯土。
他想起臨行前兵部侍郎的保證——“巫城乃邊境重鎮,糧草充足,將軍儘管取用”。
“開城門!”趙虎高聲喊道,“奉皇命,周將軍率軍過境!”
城樓上探出一個腦袋,是個滿臉風霜的老兵。
他眯著眼打量這支裝備精良的軍隊,目光在周璟安清俊的臉上停留片刻,忽然嗤笑一聲:“又是哪家勳貴的公子哥來鍍金的?”
周璟安皺眉:“本將周璟安,這是信物,奉旨北上討伐北狄。勞煩打開城門。”
“周璟安?”老兵搖搖頭,“沒聽過。我們隻知道周家有位大將軍,叫周璟晟。”
他轉身對城內喊了一嗓子:“放他們進來吧,反正也待不了幾天。”
城門緩緩打開,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
踏入城內的瞬間,他呼吸一滯。
街道兩旁的商鋪十室九空,木板上貼著褪色的封條。
幾個麵黃肌瘦的孩子蹲在牆角,眼巴巴地望著他們,遠處傳來婦人壓抑的哭聲,混著病弱的咳嗽聲,在寒風中飄蕩。
“將軍,這...末將去年跟大將軍來的時候,這裡還不是這樣...”趙虎聲音發緊,手不自覺地按在了刀柄上。
周璟安沒說話,隻是翻身下馬。
他的靴子踩在泥濘的街道上,發出黏膩的聲響,那不是雨水,而是傾倒的泔水與穢物混合的汙濁。
陣陣腐爛的氣味鑽入鼻腔,讓他胃部一陣抽搐。
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婦人突然撲過來,跪在他麵前:“大人!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周璟安連忙扶住她,觸手卻是一片硌人的骨頭。
老婦人渾濁的眼中映出他驚愕的臉:“您、您長得真像周大將軍......”
“周璟晟?”
老婦人突然激動起來:“對對對!周大將軍去年路過時,還給我們分了軍糧!”
她枯瘦的手指緊緊抓住周璟安的衣袖,“他說回京後會奏請皇上重開商道,可、可後來......”
她的聲音弱下去,眼神黯淡:“後來聽說京城裡的許國公說,通商會讓北狄探子混進來......而周將軍也音訊全無了。”
周璟安將身上攜帶的全部銀兩都給了老婦人:“您快去拿著錢換些吃的吧,商道的事情我記住了,我會寫信稟奏皇上情況的。”
雖然他知道,隻靠一封奏折,遠遠不夠。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永遠無法想象,朝廷政策竟會讓百姓陷入如此絕境。
“老人家,請問府衙在何處?”他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我們需要儘快補充軍需,繼續北上。”
老婦人突然露出驚恐的表情,鬆開手後退幾步:
“我……不、不要去府衙……大人饒命……”
她轉身就要逃走,卻被自己的破裙絆倒,摔在泥濘中。
周璟安正要上前攙扶,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
一隊身著官服的衙役疾馳而來,為首的是個滿麵油光的胖子,腰間玉帶在瘦骨嶙峋的百姓襯托下顯得格外刺眼。
“下官巫城縣丞劉德海,不知周將軍駕到,有失遠迎!”胖子滾鞍下馬,動作滑稽得像隻翻不過身的烏龜。
周璟安冷冷地看著他:“劉縣丞,本將奉旨北上討伐北狄,需在巫城補充糧草軍需。”
劉德海臉上的肥肉抖了抖:“將軍明鑒,巫城連年遭災,實在沒有餘糧......”
“帶我去官倉。”周璟安打斷他。
劉德海額頭滲出冷汗:“將軍遠道而來,不如先去府衙歇息......”
“現在!立刻!你聽不懂嗎?”周璟安的聲音如刀鋒般銳利。
半個時辰後,周璟安站在所謂的“官倉”前,手指深深掐入掌心。
偌大的倉庫裡,隻有角落裡堆著幾十袋發黴的穀物,老鼠在其中肆無忌憚地穿梭。
牆上還留著清晰的刮痕,顯示這裡曾經堆滿糧食的痕跡。
“朝廷去年撥給巫城的糧食是五千石。”周璟安聲音冰冷,“這些連五百石都不到。”
劉德海撲通跪下:“將軍明鑒!實在是北狄犯邊,商路斷絕......”
“我看你是想死!”周璟安一腳踹翻旁邊的空鬥,“本將看過戶部檔案,許國公親自批的條子,從江南調糧十萬石賑濟北境!”
他揪起劉德海的衣領,“告訴我,糧食去哪了?”
劉德海麵如土色,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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