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裡爾推開所有人那一刻,許先生的呼喊聲被狂暴的海風撕得粉碎,連最後一絲理智也被卷進深藍的漩渦。
甲板上的水手瞪大了雙眼,仿佛看見一個從不流淚的人終於崩潰——那個一向冷靜自持的管家,像瘋了一樣翻過船舷。
他甚至忘了脫下那件黑色大衣,任由它在風中獵獵作響,像一隻折斷翅膀的烏鴉,墜向冰冷無情的海麵。"他瘋了嗎?!這是逆流——"
水手的驚呼聲卡在喉嚨裡,戛然而止。
許先生也愣住了,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可他知道,現在船上裝的是武器,是邵庭用命換來的希望,他們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
他隻能沉聲下令:“繼續全速航行。”
西裡爾已經紮進海水。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間吞沒了他,鹹澀的液體灌入鼻腔,像無數根鋼針紮進肺裡。
他睜開眼,灰藍色的瞳孔在幽暗的海水驟然收縮。
太慢了。
這樣遊過去太慢了。
他瘋狂地劃動雙臂,肌肉在皮膚下繃出猙獰的輪廓,每一次揮動都撕扯著肩胛骨上那些陳年舊傷。
他已經記不清這些傷疤是哪一次任務留下的,隻知道它們此刻像燒紅的鐵絲一樣灼燒著他。
但他不在乎。
他隻在乎一個人——
少爺。
他恨這海水太冷,恨自己遊得太慢,更恨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地上了這艘船,竟然真的相信了邵庭的謊言。
而他最深的悔恨,是沒能保護好少爺。
他想成為那個人的盾,他的劍,他的影子,他的光。
他們是主仆,是朋友,也許還有情人的身份。
可他心中始終空落落的,因為他知道還有一個他不敢奢望的身份——愛人。
是的,他是那樣愛著邵庭,不是作為仆人,而是作為一個男人,一個願意為他赴死的男人。
他一次次潛入水中,希望自己能更快一點,再快一點,哪怕隻是在最後抱住他,替他擋住那些炮火也好。
他想要的從來不多——
隻要邵庭穿著最柔軟的絲綢坐在窗前對他笑一笑,他就滿足了。
可現在,他卻隻能看著他在烈焰中墜落。
遠處傳來一聲悶雷般的爆炸。
西裡爾猛地浮出水麵,鹹腥的海水順著發梢滴落,模糊了視線。
貨船已經被火焰吞噬半邊,桅杆轟然斷裂的瞬間,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高處墜落。
像一隻被獵槍擊中的白鳥,輕盈而破碎地落入血色的海麵。
“少爺——!!”
嘶吼聲還未出口,就被新一輪炮火炸成碎片。
他再次紮進水裡。
這次他潛得更深,海水壓迫著鼓膜,耳道裡全是血液奔湧的轟鳴。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麵,那時的少爺小小的,裹在一層一層的禮服裡麵,像個小奶糖。
"你拉的好好聽,可以教教我嗎?"
記憶中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和此刻海麵上燃燒的火焰一樣明亮。
主啊,我誠摯的祈求你,請不要帶走我的少爺。
當他第三次浮出水麵時,左腿突然抽筋,劇痛讓他眼前一黑,意識幾乎渙散。
但他咬緊牙關,繼續向前。
指甲狠狠摳進掌心,鮮血在海水中暈開,像一朵朵綻放在深淵裡的紅霧。
再快一點。
再快一點就能接住他。
又一枚炮彈落下,爆炸的氣浪將他掀出數米遠,後背重重撞上一塊漂浮的殘骸,尖銳的木刺紮進腰側。
他感覺不到疼。
因為此刻,他終於看清——
邵庭躺在燃燒的甲板上,半邊身子已被鮮血浸透。
他的手指仍扣著那把線膛槍,眼神卻依舊倔強,像從未屈服過的火焰。
皇家海軍的艦隊仍在射擊,對著一艘早已破敗不堪的空殼。
西裡爾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胸口仿佛被撕裂,鮮血淋漓。
他從未如此痛恨這片大海,痛恨自己的無力,痛恨那艘載滿武器的船無法調頭,更痛恨他居然信了少爺的謊話。
“我寬恕你了。”
清晨時分,邵庭說這句話的時候,指尖還帶著溫度拂過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