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庭撐著傘,雨水順著傘骨滑落,在腳邊濺起細小的水花。
他剛走過拐角,忽然聽到一陣微弱的哼唧聲,差點被嘩嘩的雨聲和遠處的雷聲吞沒。
他停下腳步,低頭循聲望去。
由於暴雨,今日的垃圾還未清理,就那麼堆在路邊,被雨水泡得發脹,爛菜葉和破布混在一處,散發出潮濕的黴味。
邵庭蹲下身,傘麵傾斜,雨水順著邊緣滴落。
他輕輕撥開那堆垃圾,伸手掀開一堆濕漉漉的廢紙——
一隻灰撲撲的小奶狗正蜷縮在破布下,渾身的毛都濕透了,像團擰乾的麻繩,冷得瑟瑟發抖。
它巴掌大的身子,毛色是不起眼的灰黃色,看著像是普通看門狗下的崽,大約是因為病怏怏的賣不上價,才被隨手丟了出來。
邵庭猶豫了一下,是用乾淨的袖口擦了擦小狗鼻尖的汙泥,小心翼翼地將它抱了起來。
小家夥身上還沾著垃圾的餿味,濕毛貼在他掌心,體溫低得嚇人。
這可如何是好?
邵庭從未養過動物,更彆提救助一隻奄奄一息的小奶狗了。
可如果他撐著傘離開,這小東西怕是活不過今日。
“罷了。”他歎了口氣,終究不忍心將它丟回去。
——它已經被拋棄過一次了,多可憐啊。
他一隻手抱著狗,另一隻手勉強撐著傘繼續往前走,打算先去麵館借點熱水和布巾,給小狗擦擦身子。
轉過兩個拐角,前方一戶人家門口似乎有人在送客,一個年邁的婦人正抹著淚,緊緊攥著一個穿軍裝的人的手,嘴裡不住地道謝。
邵庭沒在意,抱著狗繼續往前走。
直到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沒事的大娘,李福也是我的部下,我能幫他自然幫他,這錢您就踏實拿去治病,不用還。”
是段明昭。
邵庭腳步一頓,下意識低頭握緊傘柄,轉身就往反方向快步走。
他現在身上沾了垃圾的臭味,衣擺還染著泥點子,懷裡還抱著隻散發著異味的小狗,狼狽極了。
此時撞上段明昭,豈不是太尷尬?
然而,身後的人已經發現了他。
“邵庭?是……是你嗎?”
段明昭的聲音洪亮,帶著幾分驚喜和小心翼翼,連那老婦人都停了哭泣,探頭朝他這邊望過來。
沒辦法,“邵庭”這個名字在這裡還是太顯眼了。
邵庭麵無表情地回過頭,看在有外人在場的份上,勉強扯出一個客套的笑:“原來是段少爺。”
段明昭大步走過來,軍靴踩在水窪裡,濺起一片水花打濕了褲腳也不在意。
他的目光落在邵庭懷裡的小狗上,微微一怔:“你這是……”
邵庭不動聲色地把小狗往懷裡藏了藏,語氣平淡:“路上撿的,看著可憐。”
段明昭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笑了,眉眼都亮了些:“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善心。”
邵庭沒接話,隻淡淡道:“段少爺若沒彆的事,我就先去忙了。”
他說完就要轉身,段明昭卻忽然伸手攔住他:“等等!”
邵庭抬眼看他,眼裡帶著幾分不解。
段明昭似乎有些局促,輕咳一聲:“雨這麼大,你抱著狗也不方便,不如……我送你回去?”
邵庭:“……”
他低頭看了看懷裡瑟瑟發抖的小狗,又看了看段明昭那張寫滿期待和緊張的臉,忽然覺得荒謬至極。
段明昭,段家的少爺,竟會為了一隻流浪狗費心?
“不必了。”邵庭冷淡地拒絕,“不勞段少爺費心。”
段明昭卻不肯放棄:“這狗看起來很虛弱,我認識一個留洋回來的獸醫,我們可以帶它去看看。”
邵庭微微皺眉,正想再次拒絕,懷中的小狗卻突然虛弱地“嗚”了一聲,小爪子無意識地抓了抓他的衣襟。
段明昭趁機道:“你看,它撐不了多久了。獸醫那裡有暖爐,還有乾淨的毯子。”
邵庭沉默片刻,終於妥協:“唉……那就麻煩段少爺了。”
段明昭眼睛一亮,立刻脫下自己的軍裝外套,小心翼翼地裹住小狗:“這樣它應該暖和些。”
邵庭看著他的動作,一時無言。
軍裝還帶著段明昭身上的體溫,裹住小狗的瞬間,那團小小的身子似乎不那麼抖了。
邵庭看著他笨拙卻認真的動作,忽然覺得,這位高高在上的少爺,好像也沒有那麼令人討厭。
雨幕裡,兩人並肩往前走。
段明昭把自己的大傘往邵庭那邊傾斜了大半,自己半邊肩膀都被雨水打濕,卻渾然不覺。
傘下的空間很小,能隱約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還有懷裡小狗漸漸平穩的輕哼。
邵庭想,這或許是這場暴雨裡,最意外的暖意了。
獸醫診所的門麵不大,卻裝修得極為精致,玻璃櫥窗裡擺著幾罐進口的寵物罐頭,價格標簽上的數字足以讓普通人望而卻步。
段明昭推開門,風鈴清脆地響了一聲。
店主是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正低頭翻看賬本,聽見動靜立刻抬頭,臉上堆起殷勤的笑:“段少爺!您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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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在落到邵庭懷裡的灰撲撲小狗時,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如常:“哎呀,這是……新養的寵物?”
段明昭輕咳一聲:“路上撿的,看著可憐,帶過來看看。”
店主了然地點點頭,伸手接過小狗,動作熟練地檢查了一下:“小家夥有點脫水,還有些低燒,我讓醫生帶它去輸液,再做個詳細檢查。”
他轉身招呼助手過來,將小狗小心翼翼地遞過去,又回頭對二人笑道:“二位可以在這裡稍等,大概需要一小時。”
段明昭點點頭,拉著邵庭在等候區的沙發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