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半開,他學著段明蘭的樣子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
他學什麼都很快,除了有時候不會講話不懂人情世故,其他方麵幾乎堪稱神速。
煙霧在他肺裡打了個轉,又緩緩吐出,像是要把胸口那股悶火一並卷出去。
街上的行人依舊來來往往,小販推著車叫賣,黃包車夫拉著客人匆匆跑過,幾個穿著旗袍的富家小姐挽著手從戲園子前門出來,笑聲清脆。
仿佛東北的淪陷隻是一場遙遠的噩夢,與北平的繁華毫不相乾。
段明昭的指尖輕輕敲擊方向盤,眼神晦暗不明。
蔣委員長的“不抵抗”政策像把鈍刀,一下下割著他的良心。
依賴國聯?外交譴責?
簡直是笑話!列強什麼時候真的在乎過中國人的死活?
他想起段明蘭那句輕飄飄的“通過外交手段解決”,心裡一陣發冷。
日本人既然敢打東北,下一步會不會是華北?會不會是北平?
他的指尖不自覺地收緊,煙蒂被捏得變形。燙紅的火星落在手背上,他竟沒察覺。
“吱呀”一聲,慶喜班的後門被推開。
邵庭卸了妝,換了一身素色長衫,發梢還帶著水汽,顯然是剛洗過臉。
他一抬眼就看見了停在路邊的軍車,唇角立刻勾起一抹笑,款款走了過來。
“段少爺來了?”他拉開車門坐進去,聲音裡帶著幾分調侃,“我還以為你軍務繁忙,把我忘了呢。”
段明昭沒說話,隻是掐滅了煙,轉頭看他。
邵庭的笑容淡了幾分——段明昭的眼神不對勁。
冷峻、壓抑,像是暴風雨前的海麵,平靜之下暗潮洶湧。
邵庭敏銳地察覺到什麼,輕聲問:“是因為昨夜沈陽的事心情不好?”
段明昭沉默片刻,從口袋裡掏出那份《北平日報》,遞給他。
邵庭接過報紙,頭版上“沈陽一夜淪陷”幾個大字刺得他瞳孔一縮。
——九一八事變。
他早該想到的,這個風雨飄搖的時代。
可當災難真的砸下來時,那種鋪天蓋地的窒息感還是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深吸一口氣,將報紙折好放回儀表盤上,轉頭看向段明昭,輕聲道:“你接下來會很忙吧?”
段明昭“嗯”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方向盤:“難民潮很快會湧進北平,城防要加強。”
邵庭點點頭,忽然伸手輕輕覆在段明昭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涼,指腹帶著常年練戲的薄繭,卻莫名讓人安心。
“走吧,”邵庭笑了笑,“不是說送我回家嗎?”
段明昭怔了怔,胸口那股鬱結忽然散了幾分。
他反手握住邵庭的手,十指相扣,聲音沙啞:“好,回家,回我們的家。”
車子駛離慶喜班,穿過繁華的街市,駛向郊區的洋房。
路上,邵庭望著窗外匆匆掠過的景色,忽然開口:“今天戲園子的客人少了很多。”
段明昭側頭看他。
邵庭的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二樓貴賓席空了一大半,有些經曆過庚子國難的老人,已經閉門不出了。”
他頓了頓,苦笑一聲:“戰爭……永無止境的戰爭。”
人們總在戰爭裡求和平,又在和平裡撞上戰爭。
段明昭握著他手的力道微微收緊,聲音低沉:“我會努力保護你。”
邵庭轉頭看他,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半晌才輕笑一聲:“段少爺,現在該被保護的,是整個北平。”
段明昭沒說話,隻是踩下油門,車速陡然加快。
——他當然知道。
可北平有那麼多軍校同窗,有父親一手訓練的軍隊,可東北呢?那些在炮聲中掙紮的同胞,誰來保護?
他從軍校畢業,本是為了保家衛國,難道到頭來,隻能困在北平,看著同胞在關外流血?
明明那些列強與侵略者才是豺狼,父親卻總揪著地下黨派的人不放。
未來會怎樣?誰也說不準。
他其實沒告訴邵庭,自己已經在偷偷打點行裝,預備著瞞著父親去東北。
隻是這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打小在蜜罐裡長大,家裡教他的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軍校刻他的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如今卻要他縮在北平的城牆後,看著關外烽火燎原。
這安穩日子過得越久,心口的鈍痛就越烈。
東北的同窗們此刻在做什麼?是在浴血奮戰,還是已成了槍下亡魂?
他不敢深想,隻知道自己不能做縮頭烏龜。
段家要他守北平,可他段明昭的骨頭裡,藏著的從來不是“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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