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洋房後,邵庭為段明昭泡了杯茶。
茶香嫋嫋,氤氳的熱氣在兩人之間緩緩升騰,模糊了彼此眼底的情緒。
邵庭拉著段明昭在沙發上坐下,指尖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聲音輕柔:“我知道你有心事,跟我說說吧。”
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淺笑:“我會理解你的。”
段明昭有些驚訝於邵庭的敏銳,但其實在邵庭眼裡,段明昭的反應都太明顯了。
他的眼神裡藏著不甘,指尖無意識地敲擊桌麵,連呼吸都比平時重了幾分。
他在掙紮。
段明昭沉默片刻,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我…想去東北。”
邵庭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即又恢複如常,輕聲問:“為什麼?”
段明昭的拳頭緩緩攥緊,聲音壓抑著怒意:“東北淪陷了,同胞在流血,可南京卻下令‘不抵抗’!”
他的聲音越來越重,像是要把胸口那股悶火一並吼出來:“依賴國聯?外交譴責?簡直是笑話!連那些地下組織都比我們血性!”
邵庭靜靜地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段明昭比他想象的更熱血,也更天真。
他輕輕歎了口氣,指尖撫上段明昭緊繃的下頜,聲音輕柔:“你去東北打算帶多少人?”
段明昭一怔,沒想到他問得如此直接,猶豫片刻才低聲道:“……四十人。”
“都是軍校同窗和我的部下,信得過的。”
邵庭輕輕“嗯”了一聲,指尖在杯沿上輕輕一敲,聲音清脆:“什麼時候走?”
“三日後。”段明昭的喉結滾了滾,胸口像是被什麼攥住。
他原以為邵庭會阻攔,會勸他留下,甚至會用那雙清冷的眼睛冷冷地睨著他,罵他意氣用事。
畢竟這事他瞞著父親和姐姐,荒唐得像場孤注一擲的賭。
可邵庭隻是垂眸笑了笑,將茶杯輕輕放在茶幾上,聲音平靜:“好。”
“你同意了?”段明昭愣住。
邵庭抬眸看他,眼底像是盛著一汪深潭,平靜之下暗流湧動:“我為何要攔你?”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段明昭,聲音輕得像風:“段明昭,你是軍人,是段家的繼承人,更是你自己。”
“你想做什麼,便去做。”
段明昭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胸口翻湧著複雜的情緒:“……你不怕我死在那兒?”
邵庭的背影微微一僵,半晌才輕笑一聲:“怕。”
他轉過身,眼底映著窗外的月光,清冷而明亮:“但我更怕你後悔。”
“若我今日攔你,你將來午夜夢回時,會不會想——若當初去了東北,會不會不一樣?”
段明昭的指尖微微發顫,胸口像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
邵庭走到他麵前,指尖輕輕撫上他的臉頰,聲音溫柔:“段明昭,我寧願你活著回來恨我,也不願你因我而留下,餘生都在懊悔中度過。”
段明昭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聲音沙啞:“……邵庭。”
邵庭笑了笑,忽然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個輕吻,一觸即分:“去吧。”
“帶著你的人,去做你該做的事。”
“但記住——”
他的指尖點在段明昭的心口,聲音低沉:“你必須活著回來。”
“你若死了,我便立刻找個新靠山,把你忘得一乾二淨。”
段明昭的眼神陡然一沉,一把將他拽進懷裡,狠狠吻了上去。
這個吻又凶又急,像是要把未來分彆的日子都補回來。
邵庭仰頭承受著,指尖深深陷入段明昭的後背,像是要將他刻進骨血裡。
許久,段明昭才鬆開他,額頭抵著邵庭的臉頰,呼吸粗重:“我會回來的。”
邵庭輕笑:“好。”
三日後,北平城內的氣氛已然不同。
街道上多了許多拖家帶口的難民,他們衣衫襤褸,眼神麻木,有的背著包袱,有的牽著孩子,步履蹣跚地走在北平的街頭。
段明蘭站在新搭建的食物發放區前,太陽高懸,炙熱的陽光烤得她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她晃了晃發沉的頭,強壓下一陣眩暈,繼續鎮定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