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庭彎腰鑽過鐵絲網的缺口,踏入精神病院的外院。
雜草叢生,幾乎沒過膝蓋,每走一步都能聽見草葉摩擦的沙沙聲,像有無數隻手在腳踝上輕輕搔刮。
外院很大,像是被刻意設計成開闊的場地,底下鋪著的石板路早已碎裂,棱角被歲月磨得圓潤,縫隙裡鑽出的野草倔強地挺著,把路麵頂得更破。
遠處立著幾座低矮的洋樓,曾經粉白的牆皮大片剝落,露出裡麵發黃的水泥,像潰爛的傷口。
窗戶上的玻璃早就碎光了,黑洞洞的窗口成排排列,遠遠望去,像是一雙雙空洞的眼睛,瞳仁被挖去,隻剩下深不見底的黑暗,沉默地注視著他這個闖入者。
這裡曾經或許是病人的活動區。
邵庭盯著其中一扇窗,總覺得那片黑暗裡藏著什麼,正隨著他的移動悄悄轉動。
他沿著石板路慢慢走,鞋底碾過碎石,發出細微的脆響。
風又起了,雜草簌簌作響,遠處的樹林跟著搖晃,枝葉摩擦的沙沙聲低低的,像無數人湊在耳邊低語,聽得人後頸發涼。
他走到一座平房前,推了推門——
“吱呀”一聲,門軸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灰塵簌簌落下,嗆得他皺緊眉頭。
裡麵空蕩蕩的,隻剩幾張鏽跡斑斑的鐵架床,床板上還殘留著發黴的床墊,角落裡堆著幾個破舊的搪瓷盆,盆底積著厚厚的灰塵。
整棟建築像是突然被廢棄的,連東西都沒來得及收拾。
鐵架床上搭著的病號服還掛在欄杆上,布料朽得一碰就碎;床頭櫃上的藥瓶倒在一邊,裡麵的藥片早就化成了灰。
時間在這裡像是凝固了,又像是在緩慢腐爛,連空氣裡都飄著股潮濕的黴味,混著若有似無的消毒水氣息,陳舊得讓人窒息。
邵庭皺了皺眉,退了出來,繼續往前走。
外院的儘頭是一道鐵柵欄,柵欄後是內院的入口——一棟灰白色的主樓,拱形的門廊上還掛著半塊搖搖欲墜的牌子,上麵寫著“診療區”。
柵欄上了鎖,鏽跡斑斑的鐵鏈纏繞著,鎖頭已經鏽死了,看樣子幾十年沒人打開過。
這裡他打算晚上再來探索。
邵庭眯了眯眼,抬頭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西斜,落在主樓的另一側,整棟樓被陰影籠罩,顯得格外陰森。
說來也邪門,這棟坐北朝南的建築,竟然被設計成永遠曬不到夕陽的樣子,午後的陽光剛爬上門廊,就被兩側突出的翼樓擋住了,仿佛刻意要把它埋在陰影裡。
他繞著外院又轉了一會兒,發現樓和樓之間的排布也很奇怪,它們圍成了一個圓形,遠遠看去,倒像個八卦的造型。
每棟樓的窗口都對著圓心,也就是他現在站的位置,像是無數雙眼睛,從四個方向聚焦在他身上。
像是刻意設計的。
邵庭挑了挑眉,心裡隱約有了些猜測。
他走到一片空地上,乾脆坐下來休息。
草地很軟,帶著陽光曬過的溫度,他掏出包裡帶的麵包,撕開包裝咬了一口。
手機信號時有時無,他無聊地翻看著之前拍的照片。
青翠的山,陳舊的站台,鏽跡斑斑的鐵絲網,還有那座灰白色的主樓,沉默地矗立在陰影裡。
翻著翻著,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有東西在看他。
那種被凝視的感覺如芒在背,讓他後頸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邵庭猛地回頭——
風平浪靜,什麼也沒有。
隻有雜草在風中輕輕搖晃,遠處的樹林沙沙作響,夕陽的餘暉灑在草地上,鍍上一層血色。
剛才走過的平房門口,門依舊半掩著,黑洞洞的入口像在呼吸。
他眯了眯眼,緩緩轉回頭,繼續啃麵包。
是他的錯覺嗎?
可當他低頭看手機時,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