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半,城市陷入沉睡,隻有零星燈火在夜色中孤獨地亮著。
邵庭用鑰匙輕輕打開淩曜公寓的門,一股淡淡的煙味混合著尚未散儘的消毒水氣息,迎麵飄來。
他微微一怔,換了鞋走進客廳。
暖黃的落地燈亮著,淩曜並沒有睡。
他穿著深色的家居服,靠坐在沙發上,指間夾著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煙,猩紅的火點在昏暗的光線下明明滅滅。
煙霧嫋嫋升起,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竟讓那雙總是帶著鋒芒的眉眼,染上了幾分罕見的落寞與深沉。
邵庭腳步頓了一下。他從未見過淩曜抽煙,也從未在這個充斥著冰冷消毒水味和秩序感的空間裡聞到過煙味。
他以為這個世界的愛人,早已摒棄了這類屬於俗世的、帶點頹廢氣息的嗜好。
他換上了睡衣,走到沙發邊,安靜地坐在淩曜身旁。
淩曜似乎這才察覺他回來,緩緩轉過頭。琥珀色的眼眸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朦朧,眼底深處翻湧著某種邵庭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他沒有說話,隻是抬手,將還剩大半截的煙用力摁滅在茶幾上一個嶄新的,顯然剛拆封的煙灰缸裡。
邵庭伸出手,輕輕握住他微涼的手指,指尖能感覺到一絲極淡的煙草氣息。他笑了笑,試圖驅散這有些凝重的氣氛:“我以為你不會抽煙。”
淩曜反手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要確認他的存在。隨即,他伸出另一隻手臂,將邵庭整個攬入懷中,緊緊抱住。
邵庭的臉頰貼著他微涼的棉質衣料,能聽到他胸腔裡平穩卻有力的心跳聲。這個擁抱帶著一種不同以往的、近乎依賴的力度。
“那是我抽的第一根煙”
淩曜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絲煙草燎過的質感;“我隻是想……在離彆的那天到來之前,多嘗試一些我沒做過的事。”
邵庭的身體在他懷裡微微一僵。
他輕輕推開淩曜一些,抬起頭,對上那雙深邃的琥珀色眼眸,眉頭不自覺地蹙起:“……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什麼離彆?”
淩曜的嘴角扯起一個極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眼神複雜地凝視著邵庭。
目光細細描摹過對方清俊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最後落在那雙總是冷靜理智、此刻卻因他一句話而流露出擔憂的烏黑眼眸上。
他知道自己愛著這個人,愛他骨子裡的正直和冷靜,愛他偶爾流露的溫柔和固執。
但也正因為愛,他才比誰都清楚他們之間那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一個是站在光裡,扞衛公平與秩序的首席法醫,前途光明,清白坦蕩。
一個是生於黑暗,自甘墮落且罪行累累的罪犯,滿手汙穢,罪該萬死。
他們本就是兩條不該相交的平行線,短暫的靠近已是命運的錯位和奢侈。
結局,從一開始就早已寫好。
他沒有回答邵庭的問題,隻是抬手,輕柔地摘下了邵庭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失去了鏡片的阻隔,邵庭的雙眼顯得更加清晰明亮,也更容易泄露情緒。那裡麵此刻盛著的擔憂和不解,讓淩曜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燙了一下。
他俯下身,溫柔地吻住了邵庭的唇。
這個吻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次。沒有侵略,沒有掠奪,沒有情欲的熾熱,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深沉的溫柔和一種近乎悲傷的繾綣。
他仿佛想通過這個吻,將所有無法說出口的告彆、所有掙紮與不舍、所有關於“如果”的奢望,都無聲地傳遞過去。
如果……如果他們能相遇得更早一點,在他還沒有被拖入泥潭、雙手還算乾淨的時候。
如果……他隻是出生在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家庭,有著平凡卻溫暖的成長軌跡。
那麼,他們是不是就有可能逃離這一切,找一個與世隔絕的荒島,隻有彼此,度過平靜而漫長的一生?
這個荒謬又美好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讓淩曜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
他居然也會開始想這些不著邊際、多愁善感的事情了。
果然,人一旦有了真正想要抓住的東西,就會變得軟弱,變得貪婪,變得……開始害怕失去。
一吻結束,淩曜稍稍退開,額頭卻仍抵著邵庭的額頭,呼吸交融。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午夜的寂靜籠罩著他們,空氣中彌漫著未散的煙味和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重而溫柔的悲傷。
倒計時的指針,在無聲中悄然走動。
淩曜彎腰,提起那個一直放在沙發旁的毫不起眼的黑色公文包,將它放在了茶幾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這個,”他指了指公文包,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說一件尋常不過的事情:
“裡麵是你當時在銀行金庫,背著的那個勘察包裡的東西。你昏迷後,我把東西取走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邵庭瞬間僵住的臉,繼續道:“還有我所知道的,關於聖日教所有灰色產業和非法交易的資金流向、關鍵人物、以及最可能的調查突破口。所有我能想到的,都整理在裡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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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庭的視線落在那隻普通的公文包上,瞳孔微微收縮。
那裡麵裝著的,是能掀起驚濤駭浪、足以讓無數人身敗名裂甚至人頭落地的鐵證,也是能將淩曜自己徹底推向萬劫不複深淵的裁決書。
他的心口像是被那隻公文包狠狠砸中,沉甸甸的窒息感壓迫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你參與過的那些事……記錄也在裡麵?”他猛地抬頭,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