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總統府舉辦太國建國60周年紀念慶典前的這半個月,時間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鍵,飛速奔向那場注定不平靜的盛會;又像是在暴風雨前的寧靜中凝固,每一秒都充滿了無聲的緊張。
白天,邵庭依舊準時出現在市刑事科學技術研究所,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一絲不苟地進行著各種檢驗和分析,冷靜專業得仿佛一切如常。
他像往常一樣和同事打招呼,耐心解答實習生的疑問,隻有眼底深處偶爾掠過的一絲疲憊和凝重,泄露了他承受的巨大壓力。
下班後,他總會抽出時間,與張昕在市局那間隱蔽的證物分析室裡秘密彙合。
兩人對著電腦屏幕上錯綜複雜的資金流向圖和加密通訊記錄,低聲交換著情報,完善著那個極其危險卻又不得不為的計劃。
每一次會麵,都加重了邵庭心中的焦慮。
這些鐵證裡,有著淩曜親手寫下的“罪證”,每多完善一分,就離最終的審判更近一步。
而淩曜,仿佛又變回了那個隻屬於賽場的狂徒。
他頻繁地出現在地下摩托車賽場上,引擎的轟鳴撕裂夜空,黑紅相間的摩托車如同暗夜中的一道血色閃電,不要命的在彎道間瘋狂漂移,一次次以絕對的優勢衝過終點,引來觀眾席上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他依舊是那個桀驁不馴、追求極致速度與刺激的賽車手,琥珀色的眼眸在頭盔下燃燒著野性的光芒,仿佛所有的陰謀與黑暗都與他無關。
唯一不變的,是每一個深夜。
無論白天多麼疲憊,精神多麼緊繃,他們總會回到那間公寓,躺到同一張床上。
沒有過多的言語,隻是默契地伸出手,將對方緊緊擁入懷中。肌膚相貼的溫熱,沉穩有力的心跳,成了安撫彼此焦灼神經的唯一良藥。
仿佛隻有通過這種最原始、最親密的方式,才能確認對方的存在,才能從對方身上汲取到繼續前行的微弱勇氣。
床頭櫃的抽屜裡,淩曜買的那一大盒計生用品,在無人提及的情況下,消耗得異常迅速。
原本滿滿當當的三十隻獨立包裝袋,如今已肉眼可見地癟了下去,所剩無幾。
這是一種無聲的默契,一種在注定分離的倒計時中,徒勞卻又貪婪地試圖留住更多溫度和印記的方式。
今天,就是那個決定命運的日子。
上午十點半,總統府建國60周年慶典宴會將正式舉行。
清晨,天剛蒙蒙亮,窗外街道上早已裝飾一新,彩旗飄揚,巨大的慶典海報隨處可見。
電視裡,早間新聞已經開始預熱報道,主持人用激動人心的語調介紹著即將蒞臨的各國政要和盛況空前的流程。
公寓裡,卻異常安靜。
兩人並排躺在床上,都沒有睡著,卻能清晰地聽到彼此並不平穩的呼吸聲。
邵庭閉著眼睛,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微微顫動。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反複推演著今天與張昕計劃的每一個細節,思考著可能出現的意外和應對方案。
而更深處的思緒,卻不受控製地飄向身邊這個人——能不能在審判時,為他找一點減刑的理由?能不能……留他一條命?
理智與情感在邵庭心中激烈撕扯,帶來一陣陣隱秘的鈍痛。
淩曜同樣睜著眼,望著天花板,琥珀色的瞳孔在微光中收縮。
他腦子裡盤算的,卻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計劃——如何確保邵庭在今天的混亂中絕對安全?如何精準地掐斷某些人的退路?
如何用最有效也最殘酷的方式,為邵庭清掃出一條通往“正義”的血路?
至於自身的安危,在他的計算中,優先級低得幾乎不存在。
兩人都沒提那盒快空了的計生用品,像在回避一個潘多拉魔盒——一旦開口,所有關於離彆、終結的恐懼,都會洶湧而出,將他們僅剩的平靜徹底擊碎。
到了平時起床的時間,邵庭率先動了。
他掀開被子,動作儘量輕緩地坐起身。晨曦透過窗簾縫隙,勾勒出他清瘦卻挺拔的脊背線條。
他深吸一口氣,掩去眼底所有的憂慮和掙紮,轉過頭,對淩曜露出了一個與往常無異的,甚至帶著一絲輕鬆的笑容:
“今天慶典,研究所要配合警力安保,我得早一些去。”
淩曜側躺著,支著頭,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臉上,仿佛要將他此刻的模樣刻進腦海裡。
他勾了勾唇角,回以一個慣有的略帶慵懶和痞氣的笑容,伸手攬過邵庭的脖子,給了他一個短暫卻深入的早安吻。
“去吧。”他鬆開手,聲音有些低啞。
邵庭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起身走向浴室。很快,裡麵傳來洗漱的水聲。
在邵庭洗漱完關上公寓門的瞬間,淩曜臉上的慵懶笑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近乎殘酷的決絕。
他迅速起身,走到衣櫃前,沒有猶豫,直接打開了最底層一個很少動用的抽屜。
裡麵整整齊齊地疊放著一套衣物——並非他日常穿的機車服或休閒裝,而是一套質地精良、剪裁考究的純白色長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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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聖日教聖子的正式禮服,比普通教徒的服飾更加華貴,衣領、袖口和襟前都用璀璨的金線繡滿了繁複而神聖的、象征母神庇佑的圖騰紋飾。
淩曜麵無表情地脫下睡衣,先將這套聖子禮服穿在了最裡麵,絲綢的冰涼觸感貼上皮膚,帶來一種異樣的束縛感。
然後,他才像往常一樣,套上了黑色的緊身背心和那件熟悉的、帶著機車油和硝煙味的皮夾克,拉鏈一如既往地拉到頂,遮住了下巴,也完美掩蓋了裡麵那件格格不入的華美白袍。
他看了一眼窗外逐漸喧鬨起來充滿慶典氣氛的街道,琥珀色的眼眸深處,最後一絲波動也歸於沉寂,隻剩下獵人步入圍場前的絕對冷靜與嗜血的期待。
拿起桌上的摩托車鑰匙,他頭也不回地開門走了出去。
引擎的轟鳴聲再次響起,卻不是駛向賽車場,而是彙入了通往聖島跨海大橋的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