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裡死寂而壓抑,空氣混濁不堪,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糧食被搬空後殘留的黴味與塵土氣息。
時間在黑暗中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長如年。
邵庭本就虛弱的身體最先承受不住。
地窖深處空氣愈發稀薄濕冷,他感覺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死死壓住,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忍不住發出一陣陣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咳——!”
每一次劇烈的咳嗽都讓他小小的身體劇烈顫抖,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咳完之後便是令人心悸的窒息感,邵庭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甚至用手捂住嘴巴,試圖將聲音壓到最低,生怕被可能還在外麵的馬匪聽見。
極度的壓抑讓他的缺氧症狀更加嚴重,眼前陣陣發黑,整個人幾乎要暈厥過去。
江暮雲緊緊將他摟在懷裡,能清晰地感受到懷中身體的孱弱和顫抖,還有那壓抑不住的、令人心焦的咳嗽聲。
他不斷又笨拙地輕拍著邵庭的背,試圖幫他順氣,自己的心卻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充滿了無助和恐慌。
他不知道外麵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馬匪是否已經徹底離開。地窖裡一片漆黑,隻有兩人急促而壓抑的呼吸聲,以及那令人心碎的低咳。
不能再等下去了!
江暮雲看著懷裡意識已經開始模糊、身體逐漸發涼的邵庭,心中湧起一股巨大的恐懼——
再待在這個缺氧陰冷的地窖裡,弟弟可能真的會出事!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輕輕將幾乎陷入半昏迷的邵庭靠在冰冷的土牆邊,然後摸索著,用儘力氣將母親冰冷的遺體小心地挪到柴火堆最深的夾縫裡,用一些散亂的乾草勉強遮蓋住。
“娘,對不起。兒子不孝……等安全了,我一定回來,讓您和邵叔入土為安……”
他在心中默默發誓,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但他狠狠擦去。
現在,活下去,保護好弟弟,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重新背起已經沒什麼反應的邵庭,觸手一片冰涼,讓他心慌意亂。
他小心翼翼地、用儘全力推開地窖沉重的蓋板,露出一條縫隙。
一股冰冷的夾雜著雨腥氣的空氣瞬間湧入,讓他精神一振,但隨即心又沉了下去——
外麵,正下著瓢潑大雨。雨水嘩啦啦地砸落在地上,濺起一片水霧,寒意刺骨。
他剛把邵庭背出地窖,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兩人單薄的衣衫,邵庭在冰冷的刺激下無意識地哆嗦了一下,咳嗽聲更加微弱。
不行,這樣冒雨逃走,弟弟身體肯定受不了!
江暮雲立刻轉身,又將邵庭小心翼翼地抱回地窖,讓他靠著樓梯坐下,避免直接接觸冰冷的地麵。
“小庭,你等著,哥哥馬上回來!”他低聲對意識模糊的邵庭說了一句,然後咬咬牙,猛地衝進了雨幕之中。
他躡手躡腳地溜回已經一片狼藉的屋內,心臟狂跳,警惕地聽著四周的動靜。除了雨聲,似乎沒有彆的異常。
他快速從衣櫃裡翻出兩件最厚的舊棉襖,又找到邵瀚生前用的蓑衣。他看了一眼牆角的油紙傘,最終還是放棄了——在逃亡的路上打傘太顯眼了。
接著,他衝進廚房,幸運地發現灶台上還有幾張早上烙好、沒來得及吃的乾餅,雖然已經冷了,但還能充饑。
他趕緊用一塊乾淨的布包好,塞進懷裡貼身處,希望能用體溫焐熱一點。又摸索著找到幾個火折子,小心收好。
最後,他看了一眼倒在外麵血泊中的邵翰,眼眶一熱。他強忍著悲痛和恐懼,費力地將邵翰的遺體拖進屋內,避免繼續被雨水淋濕。
“邵叔,對不起……”他哽咽著低語,深深看了一眼,然後毅然轉身,重新衝回地窖。
當他再次下到地窖時,心猛地一沉——
邵庭已經完全昏迷了過去,歪倒在樓梯旁,小臉毫無血色,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身體冰涼得嚇人。
是缺氧?是冷?還是舊病發作?他不知道,隻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
“小庭!”江暮雲驚駭地撲過去,顫抖著手指探向他的鼻息,感受到那絲若有若無的氣息時,才稍微鬆了一口氣,但心立刻又揪緊了。
必須立刻離開,必須找到能取暖的地方!
他不再猶豫,用厚棉襖將邵庭嚴嚴實實地裹緊,再費力地給他套上蓑衣,然後一咬牙,將弟弟冰冷而柔軟的身體牢牢背在自己尚且稚嫩的背上,用準備好的布條緊緊捆住。
深吸一口氣,江暮雲直起身,背著邵庭,一步一步,艱難地爬出地窖。
他毅然決然地衝進了外麵那片冰冷黑暗,卻可能蘊藏著唯一生機的雨幕之中,腳步雖沉,卻一步都沒有回頭。
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澆打在江暮雲身上,蓑衣很快就被浸透,沉重的濕氣混著寒意滲入骨髓。
腳下的小路泥濘濕滑,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過去,渾濁的水花濺到褲腿上,凍得皮膚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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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的棲霞村早已沒了往日的模樣:家家戶戶的院門敞開著,家具被翻得亂七八糟,地上偶爾能看到熟悉的麵孔,卻早已沒了氣息。
江暮雲不敢多看,隻能咬緊牙關,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背上的人身上。
背上邵庭的身體越來越沉,也越來越冷,那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的呼吸像一根細線,緊緊勒著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