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便到了子年八月,秋高氣爽,武鄉試之期已至。
武鄉試乃國家掄才大典,每三年一科,於子、卯、午、酉之秋舉行,故又稱“秋闈”。
其期由朝廷欽定,考場設於各行省省城,彙聚一省武學精英,競爭極為激烈。
所幸,海州城作為東南重鎮,亦設有分考點,這為江暮雲等海州籍的武童生免去了長途跋涉之苦。
此次武鄉試,依舊分為內外兩場。
外場考校弓馬武藝,拉硬弓、舞大刀、掇石鎖,檢驗膂力;騎馬射箭、步下射箭,考較精準。
內場則測試兵書策論,考察文韜武略。整個考試流程將持續數日,是對考生體力、武藝、意誌和文采的全方位考驗。
這一日,振威武館門口,人頭攢動,氣氛熱烈而緊張。館主張嚴親自帶隊,館內弟子幾乎傾巢而出,為即將奔赴考場的江暮雲等幾位師兄送行。
江暮雲站在人群中央,身著為考試新製的靛藍色勁裝,更襯得身姿挺拔,英氣勃發。
他背上背著知府賞賜的精鐵長弓,腰挎雕翎箭壺,手中提著那根镔鐵點鋼棍,身旁還拴著那匹神駿的西域良駒。這一身行頭,引得不少師兄弟投來羨慕的目光。
他臉上帶著慣有的陽光而沉穩的笑容,與前來送行的師兄弟們一一抱拳告彆,感謝他們的鼓勵。
但那雙銳利的眼眸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和誌在必得的決心。
邵庭也站在送行的人群中,穿著一身常見的月白長衫,氣質清雅,在眾多武館弟子中顯得格格不入,卻又異常醒目。
他安靜地看著哥哥,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為兄長驕傲和祝福的淺笑。
然而,他的內心,卻遠不如表麵那般平靜。
哥哥若能考中武舉人,他自然是發自內心地為他高興自豪。那是哥哥一直以來的夢想,也是他們兄弟改變命運的重要一步。
可是……舉人之後呢?
按照慣例,武舉人便有資格在次年春天,前往京城參加更高一級的武會試。
那是真正的天子堂前較量,彙聚全國英才,一旦脫穎而出,便是鯉魚躍龍門,前程似錦。
京城……
想到這兩個字,邵庭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那是一個權力交織、風雲翻湧的地方,充滿了機遇,也遍布著陷阱。
他曆經世事,早已厭倦了那種在權勢漩渦中周旋、如履薄冰的生活。
他此生所求,不過是憑借醫術安身立命,積攢足夠的錢財,與哥哥在這廣袤天地間尋一處安靜院落,過平淡卻溫馨的日子。
他進入仁心堂,努力學習,積累名聲,初衷也是為了更好地守護他們兄弟二人的未來,而非為了走向那更高、也更危險的廟堂。
如果哥哥真的去了京城,他們勢必會分離。而京城的誘惑與風險……他不敢深想。
“庭兒,”江暮雲終於走到了邵庭麵前,他低頭看著弟弟,眼神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眷戀,“哥哥走了,你在家要照顧好自己。”
邵庭壓下心頭的萬千思緒,抬起頭,展露出一個無比純粹和依賴的笑容,用力點了點頭:
“嗯!哥哥放心去考,我一定會好好的。哥哥也要保重身體,儘力就好,不要太勉強自己。”
江暮雲看著弟弟清澈的眼眸,心中暖流湧動,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樣揉揉弟弟的頭發,但手伸到半空,看到周圍眾多目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回來,隻重重地拍了拍邵庭的肩膀:
“等哥哥好消息!”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毅然轉身,利落地翻身上馬。
駿馬揚蹄,發出一聲嘹亮的嘶鳴。
江暮雲端坐馬背,朝著送行的人群最後抱拳一禮,隨即一拉韁繩,彙入其他考生的隊伍之中,向著省城考場的方西,絕塵而去。
邵庭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著那個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臉上的笑容才漸漸淡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
眼底深處,掠過一絲複雜的迷茫與憂慮。
罷了……現在想這些還為時過早。眼下最重要的,是祈禱哥哥能平安順利地通過這場考試。
至於將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相信,無論前路如何,他總有辦法將哥哥牢牢地留在自己身邊。
省城考場上,旌旗招展,氣氛肅殺。
武鄉試的外場考核,采用的是殘酷的逐項淘汰製。
考生需依次通過拉硬弓、舞大刀、掇石鎖的力量測試,以及騎馬射箭、步下射箭的技巧考核。
任何一項未能達到標準,便當場黜落,失去繼續考試的資格,三年的苦等與準備便付諸東流。
考場之上,呼喝聲、弓弦聲、馬蹄聲、考官喊名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汗水、塵土與緊張的氣息。
不斷有考生因力竭、失準或失誤而黯然離場。
江暮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翻湧,將全部精神凝聚於一點。他深知,自己沒有任何退路,必須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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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硬弓環節,他深吸一口氣,雙臂肌肉賁張,穩穩地將一石五鬥的強弓拉至滿月,箭矢破空正中靶心!考官微微頷首。
舞大刀環節,沉重的镔鐵大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劈、砍、撩、掛,招式沉穩有力,刀風呼嘯,引得周圍一片低呼。他額角滲出細汗,但動作絲毫不亂。
掇石鎖更是考驗絕對力量,他低喝一聲,腰馬合一,將重達二百餘斤的石鎖穩穩提起過胸,再緩緩放下,麵不改色。
接下來的騎射和步射,更是驚險。
縱馬奔馳中,需在顛簸中開弓放箭,考驗的是人馬合一的默契和極強的穩定性。
江暮雲緊握韁繩,感受著身下駿馬的節奏,在疾馳中連發三箭,兩中靶心,一箭略偏,亦在有效環內。步射更是他的強項,凝神靜氣,三箭皆中紅心!
每一項考核,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
江暮雲的心始終懸在嗓子眼,每一次聽到考官唱出“合格”二字,都如同聽到仙樂。
當他終於完成最後一項步射,確認自己三項全部合格,獲得了參加內場考試的資格時,他幾乎虛脫,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