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過了兩月。
這兩個月裡,朝堂內外頗有些撥雲見日的清明氣象。
周璟安遵循與邵庭商定的計劃,有條不紊地將手中兵權逐步交還給了兄長周景晟。
卸下重擔後,他安心在府中調養,加之宮中禦醫悉心診治,征戰留下的舊傷恢複得頗為顯著,氣色大好,身形也更見挺拔。
周景晟同樣受益於精心調理,身體康健,已能重新肩負起周家嫡長子的職責,在朝中穩步立足。
經過此前一番雷厲風行的肅清,許氏一黨的殘餘勢力已被基本剪除,朝堂之上難得的風平浪靜,往日裡烏煙瘴氣的黨爭傾軋暫告一段落。
剩下一些曾與許家有姻親故舊關係的家族,如宜嬪母族等,眼見風向已變,無不心驚膽戰,紛紛主動上表陳情,竭力與逆黨劃清界限,唯恐被牽連。
一時間,倒真有了幾分海晏河清的跡象。
卸下了心頭重負,無需再時刻提防明槍暗箭,邵庭與周璟安的日子過得頗為閒適。
邵庭終於能靜下心來,與周璟安在府中對弈品茗,或入宮陪伴母妃說話解悶,偶爾也應父皇召見,談論些經史子集、風土人情,父子關係倒比從前融洽了不少。
回想大婚前夕,皇帝邵弘曾私下召見邵庭,言語間透露出有意扶持他繼承大統的念頭。
彼時邵庭心中已有決斷,他婉轉而堅定地謝絕了父皇的好意,坦言自己誌不在此,平生所願,不過是與心愛之人相守,過些閒雲野鶴般的自在日子。
當時他鄭重向父皇舉薦了二哥邵嶸,說二哥沉穩乾練,心懷社稷,是更合適的儲君人選。
於是,這“天降”的重任,便毫無懸念地落在了二皇子邵嶸的肩上。
自此,邵嶸便陷入了無休無止的忙碌之中。
監國理政、巡查六部、接待使臣……各類繁重事務如潮水般湧來,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這日,邵嶸好不容易從堆積如山的奏章中暫時脫身,他立刻命人遞了帖子,邀邵庭與周璟安在宮外一處素以雅致清淨著稱的高檔酒樓一聚。
自邵庭大婚後,兄弟二人還是頭一回私下相見。
邵庭與周璟安如約而至。
酒樓夥計恭敬地將二人引至三樓一間極為僻靜的包廂。
推開雕花木門,隻見邵嶸早已在內等候。
他身著常服,雖麵帶倦色,但眼神依舊清亮,見到他們,臉上露出了帶著幾分無奈的笑意。
“三弟,璟安,你們可算來了。”
邵嶸起身相迎,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忍不住朝邵庭抱怨道:“托三弟美言的福,隻怕下次相見,你們都要認不出我這個二哥了。”
邵庭看著邵嶸眼下的淡淡青黑,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歉意,與周璟安一同見禮後,笑道:
“二哥說笑了。如今二哥身負重任,為父皇分憂,為天下辛勞,我敬佩還來不及。隻是也要多保重身體才是。”
周璟安亦拱手笑道:“二殿下辛苦,有二殿下分擔,我和庭兒才能在成婚後過上清閒的日子。。”
三人落座,精致的酒菜很快便送了上來。
邵嶸似乎終於卸下了朝堂上的緊繃,長長舒了一口氣,舉杯道:“來,今日不論朝政,隻敘家常。這第一杯,我賀三弟與璟安新婚燕爾,琴瑟和鳴!”
邵庭與周璟安含笑舉杯,與邵嶸共飲了這一杯。酒液醇香,氣氛也隨之輕鬆了許多。
邵嶸放下酒杯,目光落在邵庭臉上,帶著幾分複雜難言的感慨,搖頭笑道:
“二哥能有今日,能重回這朝堂中樞,說起來,最初全賴你在背後鼎力相助,掃清了許氏那夥障礙。”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唏噓:“那時二哥還以為你與汐貴妃娘娘運籌帷幄,最終目標定然是那東宮之位。誰能想到……”
他目光在邵庭與周璟安交握的手上掃過,笑意更深,卻也帶著些許自嘲:
“誰能想到,你竟在父皇麵前,將這天大的擔子,直接推到了我這個最不起眼的二哥身上。”
他說的輕鬆,仿佛玩笑,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極淡的落寞與自省。
那東宮儲位,曾是已故皇後及其黨羽傾儘全力、甚至不惜構陷他人也要為其嫡子謀奪的目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權勢巔峰。
如今,卻仿佛成了無人稀罕的燙手山芋,被邵庭輕而易舉地讓了出來,最終落到了他這個母族不顯、在眾皇子中地位最為尷尬的二皇子肩上。
這讓他心情如何不複雜?
想到此處,邵嶸內心不禁暗暗歎了口氣。
如今宮中,年輕的妃嬪們所出皇子皆年幼,不堪大任。
放眼望去,竟真的隻有他一人能擔起這監國理政的繁重工作。每日案牘勞形,幾乎無片刻喘息,與他從前閒散度日的時候截然不同。
然而,他麵上卻不露分毫,依舊維持著爽朗的笑意,故意板起臉對邵庭打趣道:
“你可真是給二哥找了個好差事!如今這如山的事務,可真是讓二哥我感激不儘啊!”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說著,又看向周璟安,調侃道,“璟安,你可得好好管管我這三弟,如今他是越發會‘坑’自家兄長了。”
周璟安聞言,唇角微揚,眼中帶著溫和的笑意,並未接話,隻是體貼地為邵庭布了些他愛吃的菜。
邵庭聽著二哥的抱怨與調侃,臉上露出歉然的微笑,語氣卻十分坦然:
“二哥能力卓著,心懷天下,本是儲君最合適的人選。我誌不在此,隻貪戀些人間煙火和兒女情長,這擔子交予二哥,才是最明智的選擇。能者多勞,二哥就多辛苦些吧。”
他頓了頓,看向邵嶸的眼神帶著真誠的信任:“我與璟安,必定全力支持二哥。”
邵嶸聽著這話,心中那點微妙的複雜情緒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