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聾的歡呼如同溫暖的潮水,短暫地衝刷著吳長生和白淺身上濃重的血腥與疲憊。夕陽熔金,潑灑在風吼鎮殘破的屋舍和一張張被希望點亮的臉龐上,劫後餘生的狂喜在空氣中彌漫。然而,這暖意隻持續了片刻。
吳長生身體猛地一晃,劇痛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從幾乎失去知覺的右臂和破碎的內腑深處驟然爆發。他悶哼一聲,額上冷汗涔涔,眼前陣陣發黑,若非白淺攙扶的手臂驟然發力,他恐怕已栽倒在地。
“吳閣主!”老鎮長臉上的狂喜瞬間化為焦灼,急忙上前。
“無妨…咳咳…”吳長生想擺手示意,卻牽動了傷勢,嗆咳出帶著暗紅血塊的汙血,臉色慘白如金紙。右臂上那琉璃狀的紫紅裂痕,在夕陽下顯得愈發猙獰可怖,如同被強行黏合後又瀕臨破碎的瓷器,絲絲縷縷帶著毀滅氣息的暗紅與湮滅氣息的幽紫,仍在裂痕邊緣微弱地蠕動、衝突,帶來持續不斷的灼燒與冰寒交織的劇痛。
白淺冰魄般的眼眸掃過他的右臂,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她本就蒼白的臉色似乎又白了一分,強行壓下自身因神力過度消耗和混沌侵蝕帶來的虛弱感。她沒理會湧上來的鎮民,聲音清冷如霜,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尋一處靜室,備清水,療傷要緊。”她的目光落在老鎮長和周顯身上,“無關人等,不得打擾。”
“是!是!神尊大人!快,這邊!”老鎮長立刻會意,驅散過於激動的人群,親自引路,將兩人帶往鎮中心議事廳旁一間最為堅固的石屋。周顯強撐著傷軀,指揮護衛維持秩序,眼中也滿是憂慮。
石屋內陳設簡陋,一榻一桌一椅,彌漫著塵土和淡淡的血腥味。白淺扶著吳長生小心坐下,他幾乎癱軟在硬榻上,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伴隨著臟腑的抽痛。白淺沒有半分猶豫,素手輕抬,指尖凝聚起最後幾縷純淨冰寒的神力。那神力如同月華般流淌,小心翼翼地覆蓋上吳長生右臂的恐怖裂痕。
“嘶…”吳長生倒吸一口冷氣。神力甫一接觸,那琉璃裂痕內衝突的混沌之力仿佛受到刺激,猛地一縮,隨即爆發出更劇烈的反撲,暗紅與幽紫的光芒瞬間暴漲,試圖侵蝕那冰藍的神力。白淺指尖微顫,臉色更加蒼白,唇角那抹淡金血痕似乎又深了一分。她咬緊牙關,冰魄神杖懸浮於身側,杖頂冰晶流轉,為她提供著微薄的支援。冰藍神力如同最堅韌的寒冰鎖鏈,強行壓製、凍結著那兩股狂暴衝突的能量,阻止其進一步侵蝕吳長生的臂骨和經脈,並將不斷滲出的汙血凝結。劇痛稍緩,但代價是白淺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下去。
“你…”吳長生看著白淺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和她愈發透明的臉色,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
“閉嘴,凝神。”白淺的聲音帶著不容置喙的冷硬,眼神專注地盯著那處可怕的傷口。她調動著體內殘存的本源神力,不惜代價地為他穩定著這足以致命的混沌反噬。時間在壓抑的沉默和神力與混沌的微弱對抗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吳長生右臂上那躁動的光芒終於被暫時壓製下去,裂痕被一層薄而堅韌的冰藍神紋覆蓋,如同覆上了一層寒冰封印,雖然無法根除,但總算阻止了即刻崩潰的危機。白淺收回手,身形微晃,扶著冰魄神杖才站穩,氣息微弱,仿佛風中之燭。
“淺淺…”吳長生聲音嘶啞,感覺體內翻江倒海的痛楚也因神力的梳理而平複了一些,至少能勉強集中精神了。
白淺沒有回應,隻是閉目調息片刻,隨即睜開眼,目光恢複了慣有的清冷:“此地不宜久留。幽熒分身雖滅,但其本體必生感應。靈犀晶受損,需儘快商議對策。”她看向吳長生,“能動否?”
吳長生咬緊牙關,用尚能活動的左手撐著床沿,額上青筋暴起,硬生生將自己從床榻上撐起,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能!”
兩人互相攙扶著,拖著沉重的傷軀,在老鎮長和周顯憂心忡忡的目光中,步履蹣跚地走進了隔壁的議事廳。
議事廳內氣氛凝重,壓抑得幾乎令人窒息。僅有的幾盞油燈在石壁上投下搖曳不安的光影,將幾張疲憊、凝重、又帶著一絲劫後慶幸的臉龐映照得明暗不定。周顯胸前裹著厚厚的繃帶,隱隱滲出血跡,臉色灰敗地靠坐在一張粗木椅上,但眼神依舊銳利,死死盯著鋪在石桌上的巨大獸皮地圖。李霸則躺在一旁的簡易擔架上,氣息微弱,顯然重傷未愈,隻能勉強睜著眼睛,關注著事態發展。
桌上,除了那張描繪著風吼鎮周邊山川地貌、甚至粗略勾勒出部分扭曲虛界空間節點的古老地圖外,還攤開著幾件東西:光芒黯淡、表麵多了一道清晰裂痕的靈犀晶,靜靜躺在一方素白的絲帕上,迷離的五彩光暈顯得微弱而脆弱;弑神劍斜靠在桌邊,劍身黯淡無光,那些曾經刺目的破滅神紋也沉寂著,仿佛耗儘了所有力量,唯有劍柄處殘留著吳長生乾涸的暗紅血跡,透著一股慘烈;旁邊則是一卷攤開的、材質非金非玉、邊緣磨損、散發著古老蒼茫氣息的卷軸,上麵以朱砂和某種暗沉如星屑的顏料繪製著繁複到令人眼暈的陣圖與符文,透露出難以言喻的玄奧。
“神尊大人!吳老板!”看到兩人進來,周顯掙紮著想站起行禮,被白淺一個眼神製止。
“不必多禮。”白淺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走到桌前,目光第一時間落在那枚受損的靈犀晶上,冰魄般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凝重。她伸出手指,並未直接觸碰,一道極其細微的冰藍神念如同絲線般探出,輕柔地纏繞上晶體的裂痕。靈犀晶微微一顫,裂痕處散逸出的微弱五彩光暈似乎被神念安撫,稍稍穩定了一些,但那股源自本源的、令人心悸的虛弱感,卻清晰地傳遞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