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年學成打趣兩句,黎衛彬還算不上吃癟,但是在提任的問題上,他沒被組織卡過脖子卻是真的。
實際上當初去市委組織部談話,葛宏偉就曾經問過他這個問題。
那位葛部長用了一個相對委婉,又很適合組織談話的方式來表達這個意思,類似於據說市委組織部接到過反映他在提任過程中存在爭議的意見。
因為按照乾部提任的要求,黎衛彬當時不滿足組織提拔乾部的硬性標準,所以“據說”兩個字用的很微妙。
當然了。
組織上提任乾部若是簡單。
基層辦公室裡為何會有那麼多年過四十還是科員的老油條?
體製內,科員到副科之間的差距,副科到正科之間的差距,乃至後麵正科到副處,副處到正處……都是天差地彆。
每一次進步都是跨越新的鴻溝。
斷然不是進了一級那麼簡單。
什麼叫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就是越走到最後,你的對手就會越少,但是對手的強大已經十倍百倍乃至千萬倍。
能走到最後那幾個層次的,無一不是人中龍鳳。
如今黎衛彬萬裡長征才剛剛邁出第一步,甚至連上獨木橋的機會都沒有。
“學成哥,你就不要打趣我了。”
“我今天可是客人,你這個做主人的還不趕緊給我倒茶。”
聞言年學成哈哈笑起來,在黎衛彬身上捶了一拳頭,這才放下手裡的東西招呼人坐下來。
“你這個客人架子大的很,我這個茶你還是不喝也罷。”
“妍妍啊,以後我看你得好好管管這小子。”
聞言程妍也不搭理他,反而瞪了年學成這個表哥一眼,氣得年學成連說女生外向,胳膊肘往外拐。
“那你這句話說錯了,以後妍妍跟他才是一家親,你才是外人。”
嚴珍係著圍裙給桌子上送上來兩盆切好的水果,聽到兒子的話笑道,堵得年學成話都說不出來。
偏偏還真就是這麼個理兒。
跟黎衛彬你來我往地互相損了幾句,年學成心底連續多日以來的陰鬱也是一掃而空,暫時被他拋在了腦後。
“學成哥,萬南縣給你的壓力真有這麼大?”
儘管已經快要到六點鐘,而且還是禮拜六,但是年家華還在開會,廚房裡幾個人忙著,客廳裡倒是冷冷清清。
抿了口水,黎衛彬沉默了片刻還是開口問道。
年學成在萬南縣不順利,這個情況他了解的不多,但是也看得出來年學成眉眼間的憂慮。
“也不能說壓力大,換了個環境人生地不熟在所難免。”
“基層不比機關,說起來我們倒是反過來了,你是從基層到機關,我嘛是機關到基層,你倒是說說你在秘書科乾得怎麼樣?”
年學成喝了口茶,嘴裡嚼著茶葉,黎衛彬提到萬南縣的時候,他這個年副縣長似乎變得有些心不在焉。
腦子裡不由得想起春節的時候跟黎衛彬的那一次見麵。
那時他可以說是意氣風發,即將從容城市委組織部乾部科科長的職務上調任萬南縣常委副縣長。
然而這才時隔多久,他這個副縣長可是乾的不怎麼樣,處處受製不說,就連在萬南縣委班子裡站穩腳跟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反倒是黎衛彬,一步從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到主任,再到市委辦公室秘書科科長,年學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黎衛彬再次發生職務變動的時候必然會提副處級無疑。
這種落差有多大,不經曆一回是難以體會到的。
“你要說工作怎麼樣,也就那樣吧,天天不是寫材料就是看材料,我這個秘書科科長基本上就是跟做文字工作的。”
“但是你要說任職體驗,有所為有所不為吧。”
放下手裡的茶杯,黎衛彬還是能體會到年學成心裡所想的。
他這個副縣長怕遠不是做得艱難那麼簡單,而是做事情的方法上出了問題。
年學成的性格他也算有所了解,內斂,沉穩,做事情一絲不苟。
但是身在官場,這些素養能決定一項工作能不能做好,但是卻決定不了一個領導能不能做好。
越是基層的官場,越是講究一個融入感和入鄉隨俗,基層的乾部既有草莽之輩,也有老謀深算的老江湖,更不缺乏那種學院做派的文人墨客。
這些人在官場都有各自的生存之道。
不論出身如何,都有一套為人處事的學問。
這就好比文學創作,一個優秀的創作者,要麼就是紮根泥土寫實,要麼就是暢想時空做脫離現實的超現實主義者。
反而是年學成這種處處謹慎的心思很難紮根基層,說他果斷乾練偏偏又放不下身段,說他高高在上,但是自身的位置又限製他難以超脫於眾人之上。
這就會形成一個結果,眼高於頂又腳不著地。
客廳裡突然沉默下來。
黎衛彬的這句有所為有所不為的確給了年學成很大的觸動。
……
隨著年家華推門而入。
屋子裡再次恢複了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