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入海濱公路時，夕陽已經將整片天空染成了橘紅色。海平麵上，晚霞如同打翻的調色盤，金紅、絳紫與靛藍交織在一起，將粼粼波光映照得如同撒了一把碎鑽。遠處，幾隻海鷗掠過水麵，翅膀尖兒沾著霞光，像是被點燃了一般。
我降下車窗，鹹濕的海風立刻灌了進來，帶著退潮時特有的海藻氣息。沙灘上零星散布著幾個散步的人影，有情侶牽著手踩浪花，也有老人帶著狗慢悠悠地走著，在濕沙上留下一串串腳印。
"看那邊。"齊司禮忽然指了指海岸線儘頭。一道特彆亮的金光正穿透雲層，筆直地照射在海麵上，形成一條金光大道，仿佛直通夕陽深處。
"像不像..."他話說到一半停住了，但我明白他的意思。像不像通往某個神秘世界的入口？這是我們第一次在海邊散步時開的玩笑。那時我剛懷上昀兒，我們沿著午夜的海岸線走了很久，看著月光在海麵上鋪就的銀色道路，幻想著那儘頭會不會有另一個時空。
車子拐入私家車道，兩旁的路燈次第亮起。透過鐵藝大門，能看到彆墅的輪廓被夕陽勾勒出一道金邊，落地窗裡透出溫暖的燈光。
還沒等車停穩，趙母就已經從門廊迎了出來。她今天穿著一件月白色的旗袍，肩上披著淡紫色的羊絨披肩，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優雅。
"怎麼去了這麼久？"她快步走到車前，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披肩流蘇，"領證順利嗎？"
齊司禮熄了火，轉頭看了我一眼："很順利，就是路上順便去了趟古董店。"
趙母的目光落在我脖子上新添的玉墜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舒展了些："老周家的店？"
"嗯，找師傅鑲嵌了一下。"齊司禮輕描淡寫地說著，伸手替我解開安全帶。他的指尖不經意擦過我的鎖骨，激起一陣微妙的戰栗。
進屋後，趙母催促我們先去洗手。溫熱的水流衝過手指時，我才發現掌心不知何時已經沁出了一層薄汗。鏡子裡的自己臉頰微紅，眼睛卻出奇地亮，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心底悄悄燃燒。
趙明遠是七點整到家的，分秒不差，就像他做任何事一樣精確。門廳傳來他放鑰匙的聲音，然後是沉穩的腳步聲。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三件套西裝，領帶依然係得一絲不苟，隻是眼角帶著些許疲憊。
"領完了？。"他簡短地對我和齊司禮說道，目光在我們之間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我的玉墜上，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晚餐比平時豐盛許多，顯然趙母特意吩咐廚房加了菜。清蒸石斑魚、蟹肉豆腐羹、蘆筍炒蝦仁，還有一盅燉了整整一下午的蟲草花雞湯。餐桌中央擺著一大束白色鬱金香，在燭光下顯得格外純潔。
"今天是個好日子。"趙母親自給每個人盛了一碗湯，"應該慶祝一下。"
用餐期間，趙明遠問了幾句關於領證的細節，齊司禮一一作答。話題不知怎麼轉到了日本之行上，趙母夾菜的手頓了一下。
"這麼急？"她看向齊司禮，"不能等孩子出生後再去？"
齊司禮的筷子在碗沿輕輕一碰："已經拖了很久了，這學期必須去。"
趙明遠突然插話："需要我一起嗎？"
"不用，"齊司禮搖頭，"公司這邊更需要你。"
他們交換了一個我看不懂的眼神，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趙母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歎了口氣。
飯後，齊司禮從口袋裡取出那個深藍色絲絨盒子，遞給趙母："這個先放在您這裡。"
趙母打開盒子，裡麵是剩下的兩個平安扣。她用手指輕輕撫過玉石表麵，眼神變得柔軟："這玉真好。"趙母合上蓋子。
"好了，時候不早了。"趙母站起身，"你們明天還要各自忙，今天就早點回去休息吧。"
送齊司禮和趙明遠出門時，夜已經很深了。彆墅前的路燈在卵石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遠處的海浪聲隱約可聞。齊司禮在車邊停下腳步，轉身看我。
"我明早六點的飛機，"他說，"不用來送我。"
我點點頭。"到了給我發消息。"我最終隻說出這麼一句。
他笑了笑，伸手將我耳邊一縷散落的頭發彆到耳後："好好照顧自己。"手指在離開前輕輕蹭過我的耳垂，像是一個未完成的觸碰。
目送兩輛車子一前一後駛離彆墅，直到尾燈消失在拐角處。夜風拂過，帶著海的氣息和淡淡的花香。我站在門廊下，摸著胸前的玉墜，感受著它逐漸染上我的體溫。
趙母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旁，遞給我一杯熱牛奶："夜裡風涼，進屋吧。"
牛奶的溫度透過杯壁傳到掌心，暖暖的，就像此刻心裡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三個平安扣，一個在我這裡，兩個在趙母那兒。像是某種看不見的連線，將我們所有人串聯在一起。
彆墅二樓兒童房的燈還亮著，隱約傳來霽兒咯咯的笑聲和昀兒咿咿呀呀的聲音。海浪依舊在遠處輕輕拍打著沙灘，周而複始，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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