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遠在回上海前,特意繞道去了趟瑤班。
推開校門時,到了約定地方,他遠遠就看見了小川——男孩正坐在操場邊的梧桐樹下看書,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聽到腳步聲,小川抬起頭,那雙和顏嫣如出一轍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明遠哥!"他合上書,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助聽器在耳畔輕輕晃動著。
趙明遠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掌心傳來陽光曬過的溫暖觸感。不過半年沒見,這孩子又長高了一大截,校服的袖口已經短了一截,露出纖細的手腕。
"走,"趙明遠接過他肩上的書包,"帶你去買幾身新衣服。"
王府井的專賣店裡,小川試穿運動鞋時,趙明遠注意到他腳踝處的襪子已經磨出了毛邊。導購員熱情地推薦最新款,男孩卻悄悄拉著他的衣袖:"太貴了,普通款就好。"
"怕什麼,"趙明遠直接讓店員包下三雙不同顏色的,"你哥我最不缺的就是錢。"
午飯選在了小川最喜歡的烤鴨店。男孩吃得滿嘴油光,興奮地比劃著學校裡的趣事:數學競賽拿了一等獎,計算機比賽拿了二等獎,有點遺憾,還交到了幾個知心朋友。他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助聽器在陽光下泛著金屬的光澤。
"助聽器最近怎麼樣?"趙明遠遞過紙巾。
小川搖搖頭:"有時候還是會嘯叫。"
於是下午他們去了新開的助聽器中心。德國進口的調試設備精準地捕捉著每一條聽力曲線,技術人員耐心地調整著參數。當嶄新的耳塞戴上的瞬間,小川突然睜大了眼睛——"我終於又聽到樹葉摩擦的聲音了。"
暮色漸沉時,他們並肩走在長安街上。小川的側臉在霓虹燈下忽明忽暗,輪廓已經隱約有了青年的模樣。趙明遠突然想起多年前母親的話:"這孩子天賦異稟,隻是缺個機會。"
此刻看著男孩雀躍的側臉,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當年那個躲在顏嫣身後瑟瑟發抖的聾啞孩子,如今正在蛻變成展翅的雄鷹。而母親那個看似衝動的決定,或許是她一生中最正確的選擇。
"半月後嚴爺爺的木雕展覽你彆忘了請假來參加,"臨彆時趙明遠把購物袋遞給他,"到時我和你姐一起去機場接你。"
小川突然撲上來給了他一個結實的擁抱,少年人的體溫透過西裝麵料傳來,帶著陽光和洗衣粉的乾淨氣息。趙明遠怔了怔,隨即用力回抱住這個正在抽條的小樹苗。
開車離開時,他透過後窗看見小川依然站在原地揮手,新買的運動鞋在路燈下白得耀眼。手機適時震動起來,是顏嫣發來的消息:"接到小川的語音了,他說助聽器效果特彆好。"
趙明遠摩挲著屏幕上那個笑臉表情,忽然覺得北京的晚風格外溫柔。
黑色的奔馳在高速公路上平穩行駛,窗外掠過的風景由北方的蒼茫漸漸轉為江南的蔥鬱。趙明遠握著方向盤,餘光瞥見副駕駛的父親正襟危坐,灰白的鬢角在暮色中泛著冷光。
司機小王在後座試探著按下音響按鈕,巴赫的大提琴組曲剛流出幾個音符,就被趙父抬手製止:"關了,吵。"
車廂裡頓時隻剩下輪胎碾過路麵的細微聲響。趙明遠不動聲色地調高了空調溫度——他記得父親的老寒腿受不得涼。
過了徐州收費站,趙父突然摘下老花鏡,用絨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鏡片。這個動作趙明遠太熟悉了,每次父親要談重要事情前都會這樣。
"明遠,"趙父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和你母親複婚的事......她會同意嗎?"
趙明遠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了一瞬。後視鏡裡,他看見父親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罕見的忐忑,那隻常年盤核桃的右手正無意識地摩挲著安全帶。
"會同意。"他的回答沒有半分遲疑,"母親識大體。"
窗外忽明忽暗的路燈在父親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趙明遠想起有天早晨母親在庭院裡修剪玫瑰的樣子——她戴著帆布手套,剪刀"哢嚓"一聲截斷枯枝,就像當年果斷簽下離婚協議時一樣利落。
"為了我和孩子們的未來,她會給您體麵。"轉彎時,趙明遠順手調暗了儀表盤的光,"您不用擔心。"
這句話像把鑰匙,"哢噠"一聲打開了凝固的空氣。趙父長長呼出一口氣,整個人陷進真皮座椅裡。他摸出隨身攜帶的紫檀木核桃,終於開始慢悠悠地盤起來,熟悉的"咯啦"聲在車廂裡規律地響著。
"你母親......"趙父望著窗外飛逝的燈火,"還留著那盆曇花嗎?"
趙明遠嘴角微微上揚。他知道父親問的不是花,是三十年前那個夏夜,母親執意等那株曇花開放,而父親陪她等到天明的往事。
"留著,今年開了七朵。"
蘇州段的霓虹燈牌漸次亮起,在擋風玻璃上投下流動的光影。趙父突然搖下車窗,帶著水汽的夜風灌進來,吹散了最後一絲凝重。
"開快點,"老人家的聲音裡帶著久違的輕快,"霽兒該等急了。"
趙明遠踩下油門,車載導航顯示距離上海還有158公裡。他想起出門前奶奶往他行李箱裡塞的那罐自製玫瑰醬——玻璃瓶上還貼著"易碎"的標簽,就像某些看似脆弱卻堅韌無比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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