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書房裡,氣氛凝滯。珠珠的死訊像一記重錘,砸在實木桌麵上。
趙母端坐在主位沙發,背脊挺直如鬆,眼神銳利卻難掩一絲疲憊的紅痕。她指尖無意識地點著扶手,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消息必須告訴顏嫣。怎麼告訴?什麼時候告訴?這分寸,得拿捏準了。”
坐在對麵的趙父,深靠在寬大的皮椅裡,指間夾著未點燃的雪茄,眉峰緊鎖,目光沉鬱地盯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她是昀兒、霽兒的生母,”他開口,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種慣於發號施令的穿透力,“我們自然希望她好。但顏父被炸,珠珠的丟失……”他頓了頓,雪茄在指間緩緩轉動,語氣陡然加重,帶著千鈞的壓迫感,“樁樁件件,都和明遠有關聯!這份虧欠,是趙家甩不脫的!”
“虧欠是事實,”趙母接口,語速快而清晰,帶著一種解決問題的乾脆,“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下一代!昀兒霽兒身上流著兩家的血,為了他們,趙家和顏家,絕不能走到水火不容那一步!”她目光灼灼地看著趙父,斬釘截鐵,“仇,不能結!”
趙父微微頷首,算是認同了這個基調,眼神銳利地轉向核心問題:“當務之急,是顏嫣。這兩件事都來得猝不及防,讓人突然接受確實難。”
他用雪茄點了點桌麵,做出決斷,“現在是她最難的時候,不能讓她自己消化情緒。得有人過去,開導開導她,把她從崩潰情緒拉出來。明遠指望不上了,他肯定陪著齊司禮!”
“我去吧!”趙母立刻應道,沒有絲毫猶豫,仿佛早已成竹在胸,“帶上昀兒和霽兒。孩子在身邊,是最大的安慰劑。我陪她在波士頓待三個月,把情緒穩住。”
“嗯。”趙父從鼻腔裡應了一聲,表示認可這個決定。但他隨即身體微微前傾,那雙洞察世事的眼睛閃爍著精明的考量。
“不過,光靠你和孩子,還不夠。她那性子,像個悶葫蘆,遇事就往書堆裡鑽,硬憋著。在異國他鄉,沒個能讓她放鬆、帶她透氣的同齡人圈子,遲早憋出內傷!”
他拿起桌上的金筆,習慣性地在指尖轉動,語速不快,卻字字帶著力量,像是在分析一項重大投資的風險:
“我這邊立刻啟動關係網。家族裡、老夥計們家裡、還有我們資助過的那些項目裡,篩一遍在波士頓的年輕人,尤其是可靠、開朗、會來事的。”他眼神銳利地看向趙母。
“給她‘配備’幾個朋友,不是簡單的認識,要能真正把她拉出去,融入進去。社交,是她現在最需要的‘泄壓閥’。”
他放下筆,手指重重按在扶手上,語氣帶著不容忽視的嚴峻:“必須有同齡人帶著出去玩,去透透氣,去動一動!否則,把所有的痛都死死壓在心裡,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住——遲早得垮掉!這不是小事,關乎身體健康和精神狀態!”
趙母聽完,嘴角緊抿,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明白。孩子和日常交給我。找人的事,你親自抓,務必找靠得住、能擔起這份責任的。”她站起身,動作利落,“我這就去安排行程。三個月,集團這邊你看著!”
趙母走出去又回頭警告趙父“這個時候,你最好不要出幺蛾子!”
幾天後,趙母正坐在波士頓家裡的沙發上,一手輕撫著昀兒的頭發,一邊向柳嫂詢問顏嫣最近的狀態。兩個孩子安靜地靠在她身邊玩積木,偶爾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門鎖轉動的聲音突然打破了客廳的寧靜。顏嫣推門而入,單薄的肩膀幾乎撐不起那件寬鬆的米色風衣。她低頭換鞋時,一縷枯黃的發絲垂落,遮住了她蒼白的側臉。
\"伯母?昀兒?霽兒?\"顏嫣抬起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當她看清客廳裡的景象時,無神的雙眼微微睜大,乾裂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沉默了。
趙母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積木滑落到地毯上。她幾乎認不出眼前的人了——這哪裡還是那個自己精心培養的明媚靈動的顏嫣?風衣下空蕩蕩的身形,凹陷的雙頰,還有那雙曾經顧盼生輝、如今卻死水般的眼睛...活像一具行走的軀殼。
\"顏...嫣兒...\"趙母喉頭一哽,準備好的說辭全都堵在了胸口。她看著顏嫣機械地把背包掛在玄關,動作遲緩得像老了十歲。那截露出的手腕細得嚇人,青紫色的血管在近乎透明的皮膚下清晰可見。
昀兒突然歡呼著撲過去:\"媽媽!\"小小的身體撞在顏嫣腿上,差點把她撞個趔趄。顏嫣條件反射地伸手扶住孩子,嘴角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可那笑容還沒到達眼底就消失了。她蹲下身,手指顫抖著撫過孩子的臉,聲音飄忽:\"你們...怎麼來了?\"
趙母快步上前,在距離顏嫣兩步遠的地方硬生生停住。她聞到了顏嫣身上濃重的咖啡味,還有若有若無的藥味。這個發現讓她的心又揪緊了幾分。
\"我們...\"趙母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來陪你住段時間。\"她刻意省略了\"三個月\"這個期限,伸手想接過顏嫣的包,\"今天...學習任務多不多?\"
顏嫣下意識地躲開了趙母的手,隨即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低著頭輕聲道:\"不多。\"
霽兒也湊過來,舉著積木要給她看。顏嫣蹲著的身體晃了晃,不得不扶住牆壁才穩住自己。趙母再也忍不住,一把扶住她的胳膊,觸手的骨頭硌得她心驚:\"顏嫣,你...\"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趙母看著顏嫣空洞的眼睛,突然意識到任何客套的關心都是蒼白的。她轉而緊緊握住那隻冰涼的手,斬釘截鐵地說:\"從今天起,柳嫂每天給你燉湯必須喝點!昀兒霽兒就住你隔壁,他們想你很久了。\"
顏嫣的睫毛顫了顫,一滴淚突然砸在大理石地麵上。她飛快地用手背抹去,卻抹不乾源源不斷湧出的淚水。這段時間築起的高牆,在這一刻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