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遠把車開到江邊,引擎熄火。車窗搖下,江風帶著濕冷的腥氣灌進來。他煩躁地摸出煙盒,一根接一根地點燃,猩紅的火點在昏暗中明明滅滅。尼古丁的辛辣也無法驅散心頭的窒悶和那份荒謬又強烈的占有欲。
無解。
越想越亂。
他狠狠掐滅最後一根煙,做出了決定。
方向盤猛地一打,車子調頭,疾馳回彆墅。他衝進家門,腳步未停,對著正在書房整理筆記的齊司禮快速丟下一句:
“司禮,我臨時要出趟差,去處理點急事。”
語氣刻意維持著平靜,甚至沒敢看齊司禮的眼睛。
不等齊司禮回應,他已轉身大步走向玄關,抓起隨手丟在沙發上的外套。
“照顧好自己,我儘快回來。”話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門口,隻留下匆忙的腳步聲和“砰”的關門聲在空蕩的客廳回響。
齊司禮從書房探出身,隻看到玄關晃動的門板。他微微蹙眉,看著茶幾上趙明遠匆忙間忘帶的打火機,最終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而趙明遠,已經開車前往機場,目的地隻有一個——波士頓。他需要親眼看看,需要確認,需要…重新麵對那個他既渴望又恐懼的人,和她身邊那個讓他失控的“新世界”。飛機引擎的轟鳴,掩蓋不住他胸腔裡擂鼓般的心跳。
趙父在趙明遠走後,就捏著眉心,把兒子在自己辦公室失控發火、質問“為什麼”的事情告訴了趙母。
電話那頭,趙母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一聲無奈的輕歎:“唉…這孩子…他心裡的結,比誰都重。”她的聲音很平靜,帶著過來人的通透,“這事,咱們彆管了。他自己的感情,自己心裡那團亂麻,讓他自己去理清。我們越是插手,反而越攪和得亂。”
趙父似乎還想說什麼,趙母已經乾脆利落地轉移了話題,語氣也輕快起來:“對了,跟你說件高興事兒。
嫣嫣和那個麻省理工的周子謙,約好了明天一起去看那個國際機器人交流展呢!聽說展出的都是最前沿的機器人技術,國內現在都看不到。一共舉行三天,顏川老師帶他們隊也會過來,不知明遠公司的人會不會來?
我想著,正好帶著昀兒霽兒也去開開眼界,孩子們肯定喜歡!”
她的聲音裡帶著對孫子們的寵溺和對新事物的興趣,顯然對顏嫣主動與人交往、安排活動感到欣慰,也巧妙地將趙父的注意力從兒子的情緒風暴上引開了。
“機器人展?”趙父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語氣也緩和了些,“嗯,帶孩子們去看看也好,長長見識。嫣嫣…能跟朋友出去走走,挺好。”他頓了頓,最終還是把對兒子那點擔憂壓了下去,“那你們好好玩,注意安全。”
“知道了,放心吧。”趙母應道,掛了電話。她看著窗外的街景,嘴角帶著一絲淺笑,又輕輕搖了搖頭。
深夜的寒氣,被彆墅厚重的門隔絕在外。趙明遠風塵仆仆地站在玄關,淩晨的寂靜像一層無形的膜包裹著一切。他撥通了柳嫂的內線電話,聲音帶著長途飛行的沙啞:“柳嫂,是我,開門。”
片刻,門鎖輕響。柳嫂披著外套,臉上帶著被驚醒的困倦和一絲了然,什麼都沒問,隻低聲道:“快進來吧,冷,都睡了。”她側身讓開。
趙明遠點點頭,腳步放得極輕,像怕驚醒這幢房子裡所有沉眠的傷痛。他徑直走向客房,快速梳洗掉一身疲憊和風塵。冰涼的水拍在臉上,卻澆不滅心頭那簇焦灼的火苗。鏡中的男人,眼下帶著青黑,眼神卻異常執拗。
換好衣服,他像一道無聲的影子,穿過寂靜的走廊,停在顏嫣的房門外。手輕輕搭在門把上,停頓了幾秒,仿佛在積蓄勇氣,又像是在確認裡麵的人是否安在。然後,他極其緩慢、小心地擰開了門鎖。
房間裡一片昏暗,隻有窗簾縫隙透進一絲微弱的路燈光。空氣裡彌漫著顏嫣身上淡淡的、熟悉的藥草香和一絲屬於她的氣息。趙明遠的心跳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
他走到床邊,借著那點微光,看到了蜷縮在被子裡的身影。顏嫣側躺著,長發散在枕畔,呼吸輕淺,似乎睡得並不安穩,眉頭在夢中還微微蹙著。
那一刻,所有的疲憊、煩躁、逃避、嫉妒、恐慌……那些在飛機上翻騰了一路的混亂情緒,忽然像退潮般消散了。隻剩下一種近乎本能的、強烈的渴望——確認她的存在,感受她的溫度。
趙明遠掀開被子一角,動作輕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寶。他小心翼翼地躺了進去,然後伸出手臂,極其緩慢又堅定地,將那個溫熱、柔軟的身體,圈進了自己懷裡。
當顏嫣的背脊貼上他的胸膛,當她的發絲拂過他的下巴,當她的心跳隔著薄薄的睡衣傳遞到他掌心……
咚、咚、咚……
趙明遠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臉埋進她頸後柔軟的發間,閉上了眼睛。
仿佛漂泊無依的航船終於靠岸,仿佛脫軌的星辰重回軌道。
那顆懸在半空、焦躁不安、無處安放的心,在擁她入懷的這一刻,終於沉沉地、安穩地落回了胸膛裡。
時間仿佛凝固了。房間裡隻剩下兩人交織的呼吸聲,和那份失而複得、卻又帶著沉重過往的靜謐。他收緊了手臂,將她抱得更緊了些,仿佛要將這片刻的安寧和擁有,牢牢鎖住。
顏嫣在睡夢中似乎感覺到了溫暖和熟悉的懷抱,無意識地在他懷裡蹭了蹭,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緊蹙的眉頭竟微微舒展開來。
趙明遠抱著她,感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平靜和貼近,身體的疲憊終於排山倒海般襲來。但他強撐著,貪婪地感受著懷中的真實,在黑暗裡睜著眼睛,直到窗外透進第一縷微弱的晨光。這一刻的擁有,是他逃避許久後,唯一能抓住的救贖。
好怕明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