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筆錄後，顏嫣慢慢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她的動作有些遲緩，仿佛身體還沒有從剛才的緊張氛圍中完全恢複過來。她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環顧了一下四周，確認沒有遺漏任何東西。
她再次回頭看了一眼房間，這裡的一切都顯得那麼陌生，卻又在某種程度上與她產生了聯係。然而，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她必須離開這裡，繼續前行。
“嫣嫣，不急這一會兒，”趙母的聲音帶著安撫，伸手想接過她手裡的包，“再坐坐，喝口水緩緩。”
顏嫣輕輕避開，搖了搖頭，聲音有些低啞：“不了，媽。我去看看嚴爺爺。”她動作沒停，把包挎上肩頭，“嚴爺爺帶著顏川來吊唁的時候，正碰上李老來，也沒能好好說會兒話，板凳都沒坐熱就走了。現在這邊的事……暫時了了，我去看看他老人家。”話音未落，一層薄薄的水汽迅速蒙上了她的眼睛，視線變得模糊。她飛快地低下頭，用指節蹭了下眼角，眼前卻清晰地晃過父親最後溫和帶笑的臉龐，心口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了一下，痛得她呼吸一窒。
她吸了口氣，不再看趙母擔憂的眼神，轉身拉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外麵有些刺眼的陽光裡。
齊司禮隔著門玻璃，看到顏嫣已經收拾好隨身的小行李箱，正對趙母說著什麼，神情裡透著去意已決的疏離。他心頭一緊，匆匆對麵前的警官說了句“抱歉，情況我基本都交代清楚了，後續有需要再聯係”，也不等對方完全回應，便推開門大步追了出去。
“顏嫣！等等！”他幾步跨到走廊，正好截住要往大門方向走的她，氣息還有點急，“等會兒我！”他目光掃過她微紅的眼眶和緊抿的唇，語氣不自覺放軟了些，“我跟你一起去。帶著謹文，我們一起去看嚴爺爺。”
顏嫣下意識地想要拒絕，那句“不用麻煩”還沒出口，齊司禮已經轉身快步回臥室。他動作麻利地抓起自己早收好的行禮和公文包，又彎腰一把抱起正坐在椅子上看繪本的謹文。小家夥突然被爸爸抱高，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隨即咯咯笑起來，摟住了齊司禮的脖子。
“好了，我們走。”齊司禮抱著兒子走出來，語氣不容置喙。走廊裡空蕩蕩的，其他人都還在配合調查，隻有趙母跟了出來，站在門口，眼神複雜地看著他們三人。
“路上小心點，”趙母的聲音帶著疲憊和擔憂，目光在顏嫣和齊司禮之間轉了轉，“到了嚴爺爺那兒，替我問聲好。”
“知道了，媽。”顏嫣低聲應道。
齊司禮點點頭：“您放心。”他一手抱著謹文，一手自然地想去幫顏嫣拉行李箱，顏嫣卻微微側身避開了，自己拉著箱子走向他的車。齊司禮眼神暗了暗，沒再堅持。
車子平穩地駛出。齊司禮握著方向盤，目光直視前方。顏嫣抱著謹文坐在後座。小家夥被安置在兒童安全座椅裡，安全帶將他固定得牢牢的。他顯然不滿意這個距離，努力地向前傾著小小的身體，奈何夠不著媽媽。於是，他使出吃奶的勁兒，努力伸長小短腿，一下、兩下，用穿著軟底小鞋的腳丫，輕輕地去夠、去勾顏嫣放在座椅邊上的腿。
“媽媽……看！”謹文奶聲奶氣地喚著，小腳丫堅持不懈地蹭著顏嫣的褲腿，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顏嫣原本望著窗外失神，腿上傳來輕微的觸感和兒子執拗的呼喚，終於讓她低下頭。看著兒子那副努力又有點著急的小模樣，她眼底冰封般的哀傷裂開一絲縫隙，伸手輕輕握住了兒子不安分的小腳丫，低聲回應：“嗯，媽媽看著謹文呢。”
這細微的互動，被車內後視鏡清晰地捕捉。齊司禮的目光落在鏡中——顏嫣低垂的、帶著脆弱卻也因孩子而稍顯柔和的側臉，以及謹文那雙亮晶晶、終於得到媽媽回應而滿足地撲閃的大眼睛。這一幕，像一道微溫的光，悄然驅散了他心頭沉甸甸的陰霾。一絲極淡、卻真實的笑意，無聲地爬上了齊司禮的嘴角。他稍稍放鬆了緊握方向盤的指節，窗外的陽光透過擋風玻璃灑進來，在他略顯緊繃的下頜線上跳躍。
車子剛駛入清華大學校園的林蔭道，齊司禮放在支架上的手機就震動起來。是顏川打來的。他瞥了一眼後視鏡，顏嫣正低頭看著謹文玩她手指，似乎沒留意。他按了免提。
“喂，司禮哥？”顏川年輕的聲音帶著點校園裡特有的活力傳出來。
“嗯，是我。正好要找你。”齊司禮的聲音平穩，目光掃視著路邊尋找合適的停車位，“你那邊放假了吧？”
“昨天剛考完最後一門！解放了！”顏川的語氣輕快。
“那正好。”齊司禮打了把方向盤，將車穩穩停在一棟宿舍樓前，“收拾東西，跟我們走。”
“啊？現在？去哪兒？”顏川明顯愣了一下。
“回上海。去看嚴爺爺。”齊司禮言簡意賅，“你姐也在車上。我們剛到你們宿舍樓下，給你二十分鐘，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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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顯然在消化這突如其來的安排，隨即傳來顏川乾脆的回應：“夠！等我！馬上！”電話被掛斷了。
齊司禮摘下耳機，側過頭對後座的顏嫣解釋：“顏川放寒假了。正好帶他一起回去，嚴爺爺前天就回上海了，我們直接去上海看他。”
顏嫣抬起頭，眼神裡有些意外，但隨即又化作了然。她輕輕“嗯”了一聲，目光重新投向車窗外清華園冬日裡略顯蕭瑟的梧桐樹影。嚴爺爺回上海了……也好，那個承載了太多悲傷的地方，暫時離開一下也好。隻是沒想到，最後還是要回去。
後座，謹文似乎聽懂了“回上海”和“嚴爺爺”，小腳丫又在安全座椅的束縛下努力蹬了蹬，咿咿呀呀地喊著模糊不清的“姥爺”。
齊司禮透過後視鏡，看到顏嫣伸手輕輕安撫著兒子，她的側臉映在車窗玻璃上，安靜得有些過分。他知道，回上海，意味著再次踏入那個失去父親氣氛壓抑的環境。但帶上顏川，至少能讓她感覺多一個依靠，多一份來自娘家的支持。嚴爺爺在，也是個安慰。
二十分鐘不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背著雙肩包，拖著行李箱，風風火火地從宿舍樓裡跑了出來。顏川拉開車門，一股年輕人的蓬勃氣息瞬間湧入車廂。
“姐！”他先探身進來，對著顏嫣咧嘴一笑，又伸手揉了揉謹文的小腦袋，“小謹文，想舅舅沒？”
謹文立刻興奮地揮舞著小手回應。
“哥，謝了啊！”顏川麻利地把行李箱塞進後備箱，自己坐進副駕駛，係好安全帶，動作一氣嗬成。
齊司禮沒多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心裡想這次沒喊叔叔已經不錯了，重新發動了車子。車輪碾過飄落的枯葉，駛離了安靜的校園，彙入通往高速的車流。這一次的目的地，是上海。車內的氣氛，因為顏川的加入，似乎悄然注入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鬆。齊司禮看著前方延伸的道路，握著方向盤的手，比來時更穩了一些。夕陽的餘暉給車內的每個人輪廓都鍍上了一層暖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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