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遠拖著沉重的腳步推開家門時，夕陽正把最後一點餘暉塗抹在客廳的地板上。屋內異常安靜，隻有廚房隱約傳來水流聲。他環顧四周，沒看到熟悉的身影，心頭掠過一絲異樣。
“司禮？嫣嫣？”他揚聲喊了一句，聲音在空曠的屋子裡顯得有點突兀。
趙母聞聲從廚房出來，手裡還端著水果，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和未散儘的擔憂：“明遠回來了？警局那邊……都弄好了？”
“嗯，問完了，靳媛被逮捕了，明月什麼都說了，她也賴不掉，咱家走廊有監控她們都不知道。”趙明遠隨口應著，目光卻急切地在客廳和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搜尋，“司禮和嫣嫣呢？還有謹文？”
趙母歎了口氣，語氣帶著安撫：“走了。司禮開車帶著嫣嫣和謹文，還有顏川，回上海看嚴爺爺去了。說是嚴爺爺前天就回去了，嫣嫣心裡惦記著，正好顏川也放假了，就一起……”
“走了？！”趙明遠像被一道驚雷劈中，整個人僵在原地，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他不敢置信地瞪著母親，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撕裂的痛楚，“他們走了？！回上海了？！現在？！我的案子還沒結……”
他後麵的話卡在喉嚨裡，化作一聲粗重的喘息。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委屈和被徹底遺棄的恐慌猛地衝上頭頂，瞬間燒斷了他緊繃多日的神經。他猛地轉身，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幾步衝到玄關處，抬腳狠狠踹向那扇厚重的實木門！
“哐——！”
一聲巨響震得整個屋子都在顫抖。門板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以被踹中的地方為中心，蛛網般的裂紋瞬間蔓延開來，木屑飛濺。
“啊！”正在客廳角落低聲說話的小表妹萍萍嚇得尖叫一聲，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猛地躲到表姐小慧身後，死死抓住小慧的衣角，小臉煞白。
小慧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力驚得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摟住萍萍，目光驚疑不定地和旁邊的表弟創業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和擔憂，隨即不約而同地看向客廳另一端沙發上的勝利表哥。
李勝利眉頭緊鎖，在趙明遠踹出第二腳、目標轉向旁邊的落地窗時，他迅速站起身，大步跨過去。在趙明遠的手臂帶著風聲再次揮向窗戶的瞬間，李勝利強有力的手掌猛地攥住了他的肩膀，硬生生將他掰轉過來，按在了那扇已經裂開的門板上。
“明遠！冷靜點！”李勝利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試圖壓住他狂暴的氣息，“他們是有事走了！去上海看嚴爺爺，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拋棄你！”
“有事？哈！”趙明遠赤紅著雙眼，被按在門板上劇烈喘息，額角青筋暴起，他死死盯著李勝利，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嘶啞地低吼，“有事？！什麼事不能等我回來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走了？！帶著孩子一起？！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這叫有事？！”
他猛地掙開李勝利的手，指著那扇裂開的門，又指向空蕩蕩的樓梯口，胸膛劇烈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充滿了受傷和狂怒：“那我是誰？我算什麼？！我一直裝傻，自己有感覺，他們在有林微出現時就都想疏遠我。還是說，他們早就想甩開我這個包袱了？！”最後一句吼出來，聲音裡已經帶上了濃重的絕望和破碎感。他像一頭被徹底傷透的狼，環視著滿屋驚懼或擔憂看著他的親人，那眼神，空洞又暴烈。
趙母看著兒子被李勝利死死按住，那副歇斯底裡、被巨大痛苦和憤怒吞噬的模樣，心口像被鈍刀子反複割著，疼得發緊。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看他這樣，當媽的怎麼能不難受？可這心疼隻持續了短短一瞬，隨即就被更深、更沉的疲憊和一種近乎冰冷的清醒覆蓋了。
她靠在冰涼的牆壁上，視線掠過兒子布滿血絲、因暴怒而扭曲的臉，恍惚間，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那個同樣因為一點不如意就砸東西、咆哮、把家裡攪得天翻地覆的丈夫趙建國。那眉眼，那暴躁起來不管不顧的勁兒，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可憐？趙母心裡冷冷地嗤笑一聲。眼前這個暴跳如雷、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的兒子，有什麼資格喊可憐？真正可憐的是誰？
“明明是他自己……沾花惹草，把家攪得不得安寧……事後又怪彆人冷著他，疏遠他……”趙母在心底無聲地呐喊，一股無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顏嫣為什麼走？難道不是因為在這個家裡，麵對他趙明遠，連呼吸都覺得是錯，是負擔？顏嫣眼底的失望和疏離，她看得清清楚楚。
可……能怎麼辦呢？再混賬，再不爭氣，那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她不管，誰管？難道真看著他把自己徹底毀了？想到這裡，趙母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感從骨頭縫裡滲出來。這些年，為了給他收拾爛攤子，為了維係這個搖搖欲墜的關係，送出去多少股份和家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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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巨大的、沉重的、幾乎要將她壓垮的“心累”感，讓趙母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強支撐著自己沒有滑坐到地上。前路茫茫，一片灰暗，自己已經很疲倦。
趙父推開門，帶著一身室外的寒氣走了進來。他臉上還帶著連日奔波的疲憊和深切的悲慟，父母的葬禮、後續的瑣事、加上案件的還沒塵埃落定，幾乎抽乾了他的精力。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僵在門口，疲憊的雙眼驟然銳利起來。
碎裂的木門，散落的木屑，兒子趙明遠被李勝利死死按在門板上，胸膛劇烈起伏，雙目赤紅，像一頭瀕臨瘋狂的野獸。小慧護著瑟瑟發抖的萍萍，創業一臉凝重地站在旁邊。而最讓他心口一緊的，是倚靠在遠處牆壁上的妻子。
趙母臉色蒼白得嚇人，身體微微搖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撐不住滑倒在地。她閉著眼睛，眉頭緊鎖，一隻手無意識地按著胸口，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被徹底掏空的脆弱和絕望。
趙父的心猛地一沉，所有對眼前混亂場景的驚怒瞬間被對妻子的擔憂取代。他甚至沒顧得上嗬斥發瘋的兒子，也來不及細問發生了什麼，幾乎是本能地，他腳步急促地穿過狼藉的玄關，徑直走向搖搖欲墜的趙母。
“哪不舒服？”他聲音沙啞，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急，幾步就跨到妻子身邊，伸出強健卻同樣帶著疲憊的手臂，穩穩地、幾乎是半抱半扶地撐住了她下滑的身體。他的掌心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身體的微顫和冰涼。“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他低頭，急切地詢問，目光緊緊鎖在妻子毫無血色的臉上，那份擔憂和恐懼，比他麵對任何商場危機都要強烈。
趙母被丈夫有力的臂膀支撐住，身體有了依靠，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趙父近在咫尺的、寫滿憂心的臉，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疲憊至極地搖了搖頭，把臉微微側開，似乎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的目光越過丈夫的肩膀，投向依舊被按在門板上、喘著粗氣的趙明遠。
趙父順著妻子的目光，再次看向那個製造了眼前一切混亂的兒子。他扶著妻子的手緊了緊，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再開口時，聲音低沉而冰冷，帶著一種風雨欲來的壓迫感，直接穿透了客廳凝滯的空氣：
“趙明遠。”他沒有怒吼，隻是平靜地叫出兒子的全名，那冰冷的語調卻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力量，瞬間讓掙紮的趙明遠動作一僵，“你媽被你氣成這樣，你還嫌不夠亂嗎？給我立刻閉嘴！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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