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臣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聲音冷了一度，直接打斷對方的喋喋不休：“既然不合適，就換掉。”他語氣淡漠，卻字字犀利，帶著決策者的果決，“她那副尊容和做派，演那孩子溫柔堅韌的母親，毫無說服力。”他稍作停頓，仿佛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補了致命一刀，“太醜。”
電話那頭的陸導簡直心花怒放，馬屁拍得毫不含糊，諂媚中帶著如釋重負的興奮：“哎喲！陸總！您真是慧眼如炬！明察秋毫！跟我想到一塊去了！簡直就是一語中的！您放心！我肯定給您、給這位小公主，找一個真正般配、演技氣質絕佳、絕不惹事的好演員！包在我身上！”
陸臣淡淡應了一聲，說了句“藝術創作你全權負責”就掛斷電話了。他回到包廂，重新在顏嫣對麵落座時，深邃的眼眸裡還殘留著一點未散的笑意，唇角微揚。
一直安靜用餐、實則將窗外他通話時冷厲的神情看在眼裡的顏嫣抬起頭，用餐巾輕輕按了按嘴角，眼含好奇。
顏嫣：“什麼事讓我們陸總吃飯時還親自去處理？看你回來心情倒是不錯。”
陸臣重新拿起銀箸，動作從容，語氣裡帶著一種難得的鬆弛）：“不算正事。下午碰巧遇見個孩子，挺機靈，膽子也大，不怕生。是她哥哥帶著來試鏡的，差點被人頂了角色。”
顏嫣微微挑眉，略顯驚訝：“孩子？多大點兒就出來當演員了？家裡人也放心？”
陸臣沉吟片刻，目光略微放空，似乎在想那女孩的身高，然後用手在身側比劃了一下：“大概……七八歲？到我腰這兒這麼高吧。”他說這話時，語氣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和，那笑意又重新染回眼底，連帶著眼前這頓精心準備的昂貴晚餐，似乎也因這段小插曲變得更令人愉悅了些。
陸導端著保溫杯溜達過來，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出悠閒的節奏。他停在珠珠麵前，眼角笑紋堆疊得像展開的扇麵，就這麼一言不發地盯著小姑娘吃飯。
珠珠被看得後頸發毛，筷子尖上的糖醋排骨啪嗒掉回飯盒裡。她縮縮脖子，聲音都打了結："陸、陸導，您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看看咱們小演員？"陸導擰開杯蓋吹了口氣，枸杞隨著漣漪打轉，"拍戲遇到什麼問題都可以找我。"他說話時視線仍黏在珠珠臉上，像是要在她腮幫子鼓鼓的吃相裡看出朵花來。
珠珠眼珠子骨碌一轉，突然把飯盒往旁邊塑料凳上一擱，油汪汪的手指對著戳啊戳："那個...其實真有件事兒。"她聲音忽然輕得快聽不見，"合同要監護人簽字，我能不能...找陸伯伯簽？"
"噗——"陸導嗆了口水，保溫杯蓋哐當滾到地上，"你爸媽呢？"他手忙腳亂擦著濺濕的衣襟，沒看見珠珠眼底閃過的狡黠。
小姑娘突然抽了抽鼻子，眼眶說紅就紅，水光在眸子裡晃啊晃："都沒了..."她揪著衣角小聲啜泣，"地震...我也差點死了..."淚珠子啪嗒砸在一次性餐盒上，"是解放軍哥哥把我從山坡上帶出來的..."
整個休息區突然安靜得可怕，遠處場務搬道具的哐當聲都消失了。陸導半蹲著的身子僵在原地，伸出去撿杯蓋的手指微微發顫，這麼可憐的嗎？
陸導聽完珠珠的情況，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轉為一種更為慎重和關懷的神情。
“是這樣啊……”他沉吟片刻，語氣變得非常可靠和專業：“珠珠，彆擔心，這事兒劇組能幫你辦好。按照法律規定，如果你的父母不在了，可以由當地的民政局來幫你審核和簽署合同。這是為了保護你的權益，確保你拍戲的工作時長、報酬、學習條件都符合規定。”
“我讓製片部門立刻聯係你戶籍所在地的民政部門，他們會作為你的臨時監護人來處理這件事。在合同簽好之前，你可以先看劇本和參加排練。你看這樣安排可以嗎？”
珠珠剛把最後一塊糖醋排骨塞進嘴裡，腮幫子還鼓著，就忙不迭地點頭，發梢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油汪汪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塑料飯盒的邊緣。
陸導摸出手機，他撥號時看了眼珠珠，忽然把保溫杯遞過去："喝點枸杞茶，順順。"電話接通瞬間，他聲音立刻帶上片場特有的洪亮："喂？是我！藏族小子紮西的海選結果出來沒？"
電話那頭傳來興奮的彙報聲，陸導的眉頭漸漸揚成八字形："選上了？好！好！"他突然拍了下大腿，驚得珠珠差點噎著，"明天就進集訓營？你現在把人帶過來，就在我這兒！"
掛了電話，陸導眼鏡後邊的眼睛彎成縫："聽見沒？你哥哥紮西..."話沒說完突然頓住，珠珠正手忙腳亂用紙巾擦嘴，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可嘴角已經拚命往上翹，露出小白牙。
陸導把兩個孩子送走，幾乎是第一時間把自己扔進那張皮質沙發裡的，彈簧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四肢舒展，像塊融化的黃油般癱軟，連頭發絲都透著懶洋洋的愉悅。
他盯著天花板上晃動的光斑，嘴角控製不住地往上跑。想起陸總在電話裡那句“醜，換掉！藝術創作你全權負責”，腳趾頭就在皮鞋裡得意地蜷縮起來，那個帶資進組、演技僵硬還非要改劇本的女主角，終於能打包送走了！
喉嚨裡滾出一聲滿足的喟歎，他摸出手機在通訊錄裡滑動。指尖停在一個名字上：“葉心知”。備注還是三年前存的“靈氣小鹿，欠個女主角”。
電話接通時，他聽見背景音裡有地鐵報站聲和人群喧囂。
“心知啊，”他聲音放鬆得像在聊家常，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沙發扶手，“我上次跟你提過的那部高原題材……對，就是你說本子好但不敢碰的那個。”他忽然笑出聲，眼尾皺紋堆疊，“大投資把二投資的人換掉了，現在我說了算。”
電話那端傳來倒抽氣的聲音，接著是語無倫次的確認。陸導直接打斷：“試什麼戲，你三年前試《北轅》那段獨白，我現在都記得。”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集訓營亮起的燈火，“明天就飛西藏，劇組大巴直接去機場接你……高原反應？讓醫務組給你備好氧氣瓶！”
掛斷電話時，他把手機拋向空中又接住，屏幕上還映著自己亮得驚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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