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月明星稀。
韓浩披著玄色大氅推開房門,守候在外的立即行禮。
院中早已列隊站著二十餘名黑衣,個個麵罩黑巾,目光森冷。為首的肥油陳換下了平日錦衣,一身利落勁裝,腰間佩劍寒光凜凜。
“一切準備就緒。”肥油陳上前稟報。
韓浩剛要邁步,忽見側牆泛起水波般的紋路。
“嘩啦——”
牆麵竟走出個青衫人影,驚得眾紛紛按劍。待看清來人,肥油陳沒好氣地啐道:“千麵郎君,你這裝神弄鬼的毛病何時能改?”
竹葉青撫掌大笑:“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自從練成壁虎遊牆功,他便癡迷於易容遁形之術。此刻說話間,身形已如麵團般扭曲變形,轉眼化作虯髯武夫的模樣,自然地站到韓浩身側。
“屬下參見幫主。”變聲後的渾厚嗓音與外貌完美相配。
韓浩眼中閃過一絲滿意。服用小無相丹後,竹葉青不僅易容術更上層樓,武功也晉入一流境界。這般變化,倒也不枉他當初賜藥栽培。
寒氣森森的黎明,簷角鐵馬叮當作響。
"千麵郎君來得湊巧,隨我去白雲客棧走一遭。"韓浩黑袍翻卷。
竹葉青抱拳稱是,刀鞘輕磕馬鞍。十二匹墨驪馬踏碎青石板上的薄霜,簇擁著紫檀馬車駛出山莊。長街儘頭,三層朱漆樓閣挑著燈籠,旗幡上"白雲"二字被晨霧浸得暗紅。
洛陽城的早市剛剛開張,叫賣聲卻在馬車停駐時戛然而止。肥油陳齜著金牙掀開車簾,黑石幫眾的玄鐵靴底碾過滿地瓜子殼。二樓雅座傳來碗碟碰撞聲,幾個鏢師慌得將雁翎刀塞進條凳底下。
"備好的龍井換第三道水了。"店小二彎腰時,後頸露出黑石密探的刺青。韓浩指尖劃過描金屏風,忽然聽得街麵亂起——四十雙官靴踏著特殊節奏逼近,東廠番子腰間的繡春刀映得滿堂雪亮。
曹正淳的銀發束在赤金冠中,蟒紋玉帶壓著茶湯熱氣:"聽聞韓幫主前日傷了神侯右臂?"他忽然捏碎手中核桃,"好!這老匹夫也有今日!"
碎殼簌簌落進青瓷盞,韓浩望著窗外練武場——十二具稻草人正被箭雨釘成刺蝟。
曹正淳輕撫杯沿,指尖微翹:"黑衣箭隊確是咱家心血,配以寒鐵箭鏃,便是江湖一流高手也難逃羅網。這天牢裡的豪強,十有都折在他們手中。"
他眼尾帶笑,語氣中透著幾分驕矜。
韓浩執壺斟茶:"韓某倒有個冒昧之請。"
"但說無妨。"曹正淳見他親自斟茶,心知所求非小。
"想購置黑衣箭隊的兵器。"韓浩直視曹正淳,"黑石既與護龍山莊結怨,須得早作準備。"
曹正淳白眉微蹙。軍械乃朝廷重器,豈能輕授?但眼前之人剛重創鐵膽神侯,正是東廠絕佳盟友。
思及此,他展顏笑道:"若是旁人,咱家定叫他嘗嘗天牢滋味。既是韓幫主開口,自然另當彆論。"
"多謝督主。"韓浩抱拳。
"區區弓矢罷了。"曹正淳擺手,"不知需多少?"
"五百之數。"
曹正淳麵上一滯,隨即大笑應允:"三日之內備齊。隻是..."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
二人舉杯共飲,茶香氤氳間,盟約已成。
送走曹正淳後,韓浩獨倚窗前。洛陽夜色如墨,燈火點點。他忽生興致,揮退隨從信步街頭。
肥油陳欲言又止,終是躬身退下。客棧掌櫃捧著雪銀,望著那道融入夜色的身影久久未動。
夕陽西沉,韓浩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街角。肥油陳正欲轉身離去,一旁沉默許久的千麵郎君竹葉青忽然開口:“你先回吧。”
“你呢?”肥油陳斜睨他一眼。
竹葉青嘴角微揚,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我去跟著幫主,說不定能幫上忙。”
肥油陳嗤笑:“就你?幫主還需要你照應?”
“幫主自是無礙,但若需要跑腿辦事,我豈非正好?”話音未落,竹葉青已邁步跟上韓浩離去的方向。
行走間,他的身形悄然變化,魁梧的身軀漸漸修長,臉龐輪廓亦隨之改換。待到轉入街角時,他已從一個粗獷護衛化作翩翩公子,寬袖輕拂,步履從容。
經過一處賣扇的攤前,他隨手挑了一把竹扇,“唰”地展開,遮住半張麵容。扇子再落下時,竟已是另一張陌生臉龐。
如此反複幾次,千麵郎君徹底融入人群,連目光如炬的肥油陳也難以辨認。壁虎五彩玄妙,果然名不虛傳。
另一邊,韓浩漫無目的地在洛陽街頭遊蕩。
夜色漸濃,四周卻愈發喧鬨,燈火璀璨如晝。他抬眼望去,原來已至城隍廟附近。
白日裡,此處香客絡繹不絕;入夜後,則化作綿延數裡的繁華夜市。人群熙攘,叫賣聲不絕於耳,更有衣著豔麗的女子結伴而行,笑語嫣然,香風陣陣。
韓浩漫步其間,腳步不疾不徐。攤位上的點心、雜貨琳琅滿目,行人或駐足挑選,或討價還價,煙火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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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年累月的廝殺修煉與眼前的市井繁華,恍如兩個世界。有那麼一瞬間,韓浩竟恍惚以為回到了從前。
他沒有停留,亦不與任何人交談,隻是靜靜走過,目光掃過一景一物。
然而,一道素白身影始終遠遠跟隨著他。
那是一名坐於輪椅上的年輕女子,約莫二十出頭,容貌清麗,烏發披肩。白衣勝雪,襯得她好似一朵孤傲的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