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展開畫像比對片刻,點頭道:"確有七八分相似,當是三少爺無疑。"畫中人身姿挺拔氣度不凡,而眼前這挑糞漢子蓬頭垢麵,若非細看簡直判若兩人。
"堂堂劍神竟真淪落至此,此事若傳揚出去,不知多少江湖兒郎要心碎。"燕十三歎息著又飲了口酒。
烏鴉卷起畫軸,眯眼道:"聽聞三少爺變成這般模樣,與謝家脫不了乾係。"
自從三少爺展現出超凡的劍術造詣,他就成了謝家重振聲威的棋子。儘管謝王孫是他的親生父親,卻始終在三少爺屈服於家族意誌。
最終,三少爺無法繼續忍受,選擇逃離神劍山莊,隱姓埋名來到此地,甘願做一名挑糞工也不肯回頭。”
燕十三聽完冷笑一聲:“身為劍客,怎能如婦人般怯懦?不過沾了些血腥,就讓三少爺消沉至此?無論他是否退出江湖,今日我定要與他分個高低,看看誰的劍更勝一籌!”
“正該如此!我向來認為你家的奪命十三劍才是天下無雙。擊敗三少爺,你燕十三必將名震武林。”烏鴉咧嘴笑道。作為燕十三的同伴兼追隨者,他自然希望燕十三戰勝三少爺,自己也跟著風光一把。
“何時動手?”烏鴉迫不及待地問。
燕十三仰頭飲儘杯中酒,淡淡道:“不急。眼下他正忙著挑糞,渾身臭氣熏天,我可沒興趣與這樣的三少爺比試。等晚上去他住處登門挑戰也不遲。”
“也好,免得旁人嚼舌根,說你勝之不武。”烏鴉附和道,目光掃過下方忙碌的挑糞工們。
此時,一行人已從幾戶富人家中收完糞水,木桶裝得滿滿當當。苗子走在最前頭,扯著嗓子吆喝:“人中黃,木樨香,金汁兩桶,小心提防!”
謝曉峰等人也跟著喊了起來,引得路上的苦海鎮居民紛紛掩鼻避讓。
天色漸暗,謝曉峰忙完一天的活計,回到苦海鎮附近的村子。他暫住在苗子家的小木屋裡,與苗子、苗子的老母親以及娃娃同住。雖然是個外人,但苗子一家待他如親人,尤其是老苗婆,對他比對自己的兒子還要疼愛。
苗子也把謝曉峰當成親弟弟看待,加上娃娃對他情意深重,這一切都讓謝曉峰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讓他舍不得離開。
“阿吉回來啦,可把我惦記壞了!”老苗婆聽見動靜,一轉頭見謝曉峰和苗子進門,趕忙放下手裡的活兒招呼道。
“娘,您隻顧著阿吉,都不問我一句。”苗子憨聲抱怨。
老苗婆瞪了他一眼:“你這孩子我照顧了多少年?阿吉才來幾天,哪能一樣?”說完便拉著兩人坐下,轉身去廚房端菜。
“快來嘗嘗我和娃娃做的菜,看看合不合口味。”老苗婆笑眯眯地說。
“我妹妹手藝差得很,你可彆抱太大希望。”苗子小聲提醒,結果被老苗婆一巴掌拍在腦袋上。
“胡說什麼!娃娃的手藝好著呢!”老苗婆瞪眼道。
謝曉峰聽著母子倆鬥嘴,微微一笑:“無妨,我不挑食。”抬眼時,恰好與娃娃四目相對。
晚飯後,謝曉峰幫著娃娃洗碗,隨後出門在村裡散步。路上遇到的村民都熱情地與他打招呼,顯然他已完全融入了這裡的生活。
走到村邊的小河旁,謝曉峰忽然瞧見一道黑袍身影緩緩逼近。那人的麵容,他即便在夢中也不會認錯——正是他的父親謝王孫。
“你來做什麼?”謝曉峰臉色驟冷,“我已想得很清韓,神劍山莊的覆滅是咎由自取。江湖恩怨,與我再無瓜葛。”
謝王孫抬手示意:“這次我來,不是勸你回去。但有消息說,燕十三已知你藏身苦海鎮,說不定正循著線索找來。那人為求一戰,什麼事都乾得出來。這段時間,你務必小心。”
木屋前的山路上,謝王孫的黑袍在山風中翻飛。他凝視著兒子淡漠的神情,最終歎了口氣:"消息帶到了,隨你處置。"
謝曉峰目送父親離去,轉身時忽然僵住——數十名黑衣人無聲無息地圍住了他的木屋。為首男子臉上蛇紋蜿蜒,腰間黑鞘金吞口的長劍泛著冷光。空氣驟然凝固。
"拔劍。"燕十三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刀刃,"否則屋裡的人會死。"
謝曉峰指節發白。他看見窗縫裡透出孩童驚恐的眼睛,聽見屋內壓抑的啜泣聲。山風卷著落葉掃過對峙的兩人,他閉了閉眼:"七天後,翠雲峰。"
信鴿撲棱棱掠過神劍山莊的飛簷。肥油陳展開密信時,硯台裡的墨汁濺上"生死決"三個字。他肥胖的身軀靈活地穿過回廊,卻在轉角撞見抱著酒壇的仆役,碎瓷片和酒香頓時潑了滿地。
綠水湖的輕舟隨波晃動,韓浩指尖纏繞著憐星垂落的發絲。船頭突然傳來杯盞碎裂聲,邀月的廣袖翻卷如雪浪,卻隻是徒勞落了幾瓣浮在水麵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