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車碾過最後一道土坡時，草原突然像塊被抖開的綠毯子，一下子鋪到了天邊。林希推開車窗，帶著青草氣的風湧進來，把吉他包上的沙粒吹得簌簌往下掉。遠處的蒙古包像撒在綠毯上的白珍珠，羊群漫不經心地啃著草，偶爾抬頭望一眼這陌生的來客，又低下頭繼續咀嚼陽光的味道。
“到啦！”小喬把紅綢子從車窗伸出去，綢子在風裡獵獵作響，像麵小小的旗幟。迎接她們的是個穿蒙古袍的中年女人，顴骨上帶著高原特有的紅暈，笑起來眼角的皺紋裡都盛著光：“我是其其格，這裡的校長。孩子們在敖包那兒等著呢，說要給老師們獻哈達。”
順著其其格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見遠處的敖包前圍著一群孩子，穿著洗得發白的蒙古袍，手裡捧著疊得整整齊齊的藍色哈達。車剛停穩，孩子們就像歸巢的小鳥湧過來，為首的是個梳著小辮的男孩，額頭上沾著草屑，把哈達舉得高高的：“老師好，我叫阿古拉，是這裡的孩子王。”
林希蹲下來接過哈達，指尖觸到男孩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幫家裡放羊磨出來的。她剛想開口，阿古拉突然往旁邊一指：“老師你看，我們把教室收拾好了！”所謂的教室，是兩間並排的舊氈房，氈房門口掛著用馬尾編的簾子，上麵綴著野菊編成的花環，風一吹，花香混著奶香飄過來。
小魚的電子琴被孩子們小心翼翼地抬進氈房，琴鍵上還沾著戈壁帶來的細沙，她掏出發絲擦了擦，笑著說：“這次可得好好保護它，彆讓草原的風把音吹跑了。”氈房裡鋪著厚厚的羊毛氈，牆角堆著幾摞舊課本，最顯眼的是牆上掛著的一幅畫——用燒黑的木棍畫的星空，星星歪歪扭扭，卻亮得驚人。
七七早就盯上了氈房外的空地，她蹲在草地上畫圈：“這裡建個‘草原營地’正好！左邊的小土坡當高地，右邊的花叢是隱蔽點，比沙漠峽穀帶勁多了。”旁邊的女孩其木格突然遞來根馬鞭：“用這個當指揮棒吧，我爸爸說馬鞭指哪兒，馬就跑哪兒。”七七接過來一試，還真有股“戰場指揮官”的架勢，惹得孩子們笑成一團。
小喬的舞蹈課選在了敖包旁的空地上，她把紅綢子分給孩子們：“今天不跳圓圈舞，我們跳騎馬舞好不好？想象自己騎在馬上，手臂就是馬的韁繩。”阿古拉立刻挺起胸膛，學著大人騎馬的樣子顛了幾步，長袍的下擺掃過草地，驚起幾隻螞蚱。
第一堂音樂課，林希抱著吉他坐在氈房前的木墩上。孩子們圍坐在她腳邊，像一群溫順的小羊。她剛撥動琴弦，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阿古拉眼睛一亮：“是我阿爸趕著羊群回來了！”隻見一個牧民騎著棗紅馬飛馳而來，看到氈房前的景象，勒住韁繩遠遠地停住，笑著朝這邊揮了揮手。
“我們唱首關於草原的歌吧。”林希即興彈了段旋律，像風吹過草尖的聲音。她教孩子們唱“藍天是帳篷，草地是地毯，牛羊是珍珠，撒在我身邊”，阿古拉學得最快，嗓音像草原上的鷹一樣清亮。唱到興起時，他突然站起來，拉著旁邊的其木格跳起了踢踏舞，氈房的簾子被風吹得嘩嘩響，像是在為他們伴奏。
小魚的鋼琴課上，有個叫托婭的小女孩總是走神，眼睛盯著窗外的羊群發呆。小魚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笑著說：“你看羊群在草地上走，是不是像琴鍵上的音符在跳？”托婭愣了愣，突然伸出手指在琴鍵上輕輕劃過，真的彈出了一串像流水一樣的旋律。
七七的“草原營地”成了孩子們的樂園。他們用草垛堆成“防禦塔”，用野花標記“技能點”，七七舉著馬鞭指揮：“阿古拉你當射手，守在土坡上；其木格用花環當治療包，給隊友加血。”正玩得高興，托婭突然指著遠處的風車喊：“快看！那是不是像大招特效？”果然，夕陽下的風車葉片閃著金光，轉起來真像遊戲裡英雄釋放技能時的光芒。
傍晚時分，其其格校長端來一鍋手抓肉，香氣飄得老遠。孩子們圍坐在篝火旁，手裡拿著羊骨棒啃得津津有味。阿古拉突然站起來，從懷裡掏出個用鷹羽做的哨子，吹了段悠揚的調子：“這是我阿爸教我的，說鷹能飛得最高，能看見最遠的星星。”林希拿出吉他，跟著哨聲彈起來，琴聲和哨聲混在一起，像兩隻鳥兒在夜空下對唱。
夜裡躺在氈房的羊毛氈上，聽著遠處的狼嚎和近處的蟲鳴，四個女孩又聊起天來。林希翻著手機裡的錄音，裡麵有孩子們的歌聲，還有馬蹄踏過草地的聲音：“明天教他們唱《夜空中最亮的星》，這裡的星星好像伸手就能摸到。”小魚摸出白天撿的一塊瑪瑙石，在月光下泛著紅光：“我給孩子們講銀河的故事，說銀河是草原上的河，裡麵流的都是星星。”
小喬揉著酸痛的腳踝笑：“今天阿古拉教我騎馬了，雖然摔了一跤，但感覺自己像在飛。明天教他們跳鷹舞吧，手臂張開像鷹的翅膀。”七七盯著氈房頂的氈子，上麵有個破洞，正好能看見一顆亮星：“我教他們用手機拍星空，把星星的位置標出來，就像遊戲裡的地圖坐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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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晨坐在篝火旁，和其其格校長聊天。校長指著遠處的帳篷說：“這些孩子的父母大多在城裡打工，一年才回來一次。以前他們放學就幫家裡放羊，很少笑。你們來了這幾天，草原上的笑聲都多了。”她遞給楊晨一張照片，是孩子們以前的樣子，臉上帶著和年齡不符的沉默，像被霜打過的草。
離開前一天，孩子們要辦“草原星光晚會”。他們把篝火堆得高高的，用馬燈在敖包周圍擺了個大圓圈，像一圈會發光的花環。阿古拉穿上了嶄新的蒙古袍，其木格頭上插著野菊花，托婭把自己攢的奶豆腐都拿了出來，擺在草地上當“點心”。
林希抱著吉他坐在篝火旁，唱了首改編的《四個月亮》，歌詞裡加了“雄鷹飛啊飛”“羊群跑啊跑”。小魚的鋼琴聲混著風聲，像草原在輕輕哼歌。小喬帶著孩子們跳鷹舞，手臂張開時，紅綢子在火光中飄動，真像一群展翅的雄鷹。七七指揮著“草原營地”的“英雄們”，用馬燈的光在帳篷上打出影子，引來陣陣歡呼。
晚會最後，阿古拉突然跪在地上，給四個女孩磕了個響頭：“老師，我長大了也要像你們一樣，去很多地方，教彆的孩子唱歌跳舞。”其木格遞來個用羊毛編的小吉他：“給林希老師，這樣你走到哪兒都能看見草原。”托婭捧著那塊瑪瑙石：“小魚老師，它像星星一樣亮。”那個總愛問“技能”的男孩，把自己畫的遊戲地圖塞給七七：“這是草原的秘密基地，留給你。”
四個女孩站在星光下，手裡捧著這些帶著草原溫度的禮物，眼眶都紅了。篝火劈啪作響，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和孩子們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一幅流動的畫。遠處的羊群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抬起頭望著這邊，眼睛在黑暗中像散落的星星。
離開那天，孩子們騎著馬追在車後，手裡舉著羊毛吉他、瑪瑙石和遊戲地圖。阿古拉的哨聲在草原上回蕩，像在說“再見”。車開出很遠，還能看見敖包旁的篝火堆，像草原上一顆跳動的心臟。林希突然從包裡掏出個小瓶子，裡麵裝著一把草原的土：“留著做紀念，下次來看看，會不會長出會唱歌的草。”
小魚的包裡多了張孩子們畫的銀河圖，每個星星旁邊都寫著老師的名字。小喬的紅綢子上沾著草籽，她說要帶回城裡，跳舞時就像帶著草原的風。七七把那張遊戲地圖折成了小飛機，說以後打遊戲，就像在草原上奔跑。
回程的車上，朱莉發來消息：“‘星光驛站’要在草原建分站了，牧民們捐了兩頂新氈房，說要讓孩子們隨時能唱歌跳舞。”林希點開消息時，正好看到車窗外掠過一群大雁，排著隊往南飛，翅膀劃過天空的聲音，像在為他們鼓掌。
楊晨看著手機裡“星光驛站”的分布圖，草原上的紅點像剛發芽的種子，正慢慢長大。他想起其其格校長最後說的話：“草原的風會把你們的歌聲帶到很遠的地方，就像蒲公英的種子，落到哪兒，哪兒就會開花。”此刻再看這句話，突然覺得那些散布在各地的星光驛站，就像草原上的敖包，無論走多遠，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手機震了震，是“星光收集者”的新插畫：四個女孩站在草原上，手裡的光順著河流流到遠方，有苗寨的芭蕉葉，有戈壁的螢石，有草原的羊毛吉他，還有更多沒畫出來的地方，都標著小小的星號。配文寫著：“星光會發芽，在每個有夢想的地方。”
車窗外的草原漸漸變成了森林，樹葉在陽光下閃著光，像無數隻綠色的眼睛。林希輕輕撥動吉他弦，這次沒有風聲打擾，旋律清亮得像小溪流水。四個女孩跟著哼唱，聲音裡帶著草原的遼闊，像在告訴遠方的孩子們：我們走了，但光留下了。
就像草原上的風，從來不會停下腳步，隻會把種子帶到更遠的地方，讓它們在新的土地上，開出更美的花。
下一站，會是哪裡呢？林希看著窗外掠過的樹影，突然笑了。不管是雪山還是海島，隻要有需要光的地方，她們就會去。因為星光從來不怕路遠，隻要往前，就能照亮下一段旅程。
越野車在盤山公路上顛簸了整整一天，直到暮色四合時，才透過彌漫的雲霧瞥見遠處的雪山——峰頂覆蓋著終年不化的積雪，像被天神撒了把碎銀，在昏暗中泛著清冷的光。林希把臉貼在車窗上，嗬出的白氣瞬間凝成霜花，她用指尖畫了個小小的音符，笑著說：“你看，雪山都在等我們唱歌呢。”
迎接她們的是紮西校長，一個皮膚黝黑、藏袍上沾著雪粒的漢子。他手裡牽著兩匹犛牛，犛牛背上馱著她們的行李，鈴鐺在寂靜的山路上叮當作響。“學校在山坳裡，”紮西的漢語帶著濃重的口音，“孩子們聽說你們要來，天沒亮就去掃雪，說要開出一條‘雪光路’。”
果然，從公路到學校的小徑上，積雪被掃得乾乾淨淨，露出下麵青黑色的石板。石板兩旁插著五顏六色的經幡，風一吹，經幡獵獵作響，像無數隻小手在歡迎她們。孩子們就站在學校門口的平地上，臉蛋凍得通紅，手裡捧著用青稞粉做的“吉祥結”，看到她們走近，齊刷刷地鞠躬：“老師好！”
學校是幾排石頭砌成的平房，屋頂上的積雪像厚厚的奶油。教室裡沒有暖氣，卻生著旺旺的火爐，爐邊堆著孩子們撿來的乾柴。牆上貼著孩子們畫的畫，大多是雪山和雄鷹，還有一幅畫著四個女孩，手裡拿著吉他、紅綢子和遊戲機，旁邊歪歪扭扭地寫著“星光老師”。
小魚的電子琴被安置在火爐旁，琴鍵上很快凝了層薄汗——是屋裡的熱氣遇上從外麵帶來的寒氣。她笑著往手上哈了哈氣：“這下不用擔心琴鍵凍住了，有火爐當‘保鏢’呢。”有個叫卓瑪的小女孩怯生生地遞來塊羊皮：“老師，墊在琴凳上，不冷。”羊皮帶著淡淡的酥油香，鋪在凳上暖乎乎的。
七七早就盯上了教室後麵的空角，她踩著凳子往牆上貼遊戲地圖：“這裡當‘雪山營地’絕了！左邊的火爐是‘複活點’，右邊的木櫃當‘防禦塔’，誰輸了就去門口掃雪——這懲罰夠接地氣吧？”旁邊的男孩頓珠突然舉起手：“老師，我能用冰疙瘩當‘技能石’嗎？我們打雪仗都用這個。”七七眼睛一亮：“當然能！凍住敵人，這招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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