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俊目送莫雨薇的身影緩緩融入人群,待她徹底消失在一眾婦人之中,才在助手維倫和馬克斯的陪伴下,隨手取了一杯啤酒,淺嘗一口,就與身邊的馬克斯閒聊了起來。
就在二人,在那無聊的用外交詞令聊著“啊!今晚天氣真好。”
“對啊!你看天空真藍!”
的這些毫無營養的話術時……
遠處傳來的低語聲中夾雜著“慕尼黑的啤酒館……衝鋒隊的褐衫……”
“斯巴達克派又在印刷煽動傳單……”
這些帶著硝煙味的詞彙像鋒利的匕首,讓空氣中飄浮的外交辭令,瞬間變得透明而脆弱。
就在尷尬爬上馬克斯的臉上時,蘇俊卻微笑著對馬克斯說道:“您瞧,德國曆史的齒輪啊,總需要俾斯麥那樣的鐵腕來推動。當容克貴族的馬車碾過萊茵河畔,正是他用三場戰爭讓歐洲聽見普魯士的炮響——這樣的政治智慧,放在今天依然值得回味。”
馬克斯喉結動了動,將杯中的啤酒一飲而儘,酒精讓他多了幾分灑脫的說道:“俾斯麥?那是個屬於上一個世紀的神話。如今的德國千瘡百孔,《凡爾賽條約》的枷鎖套在脖頸,馬克貶值成廢紙,那些魏瑪政客隻知道在國會裡互相攻訐......”
他突然頓住,警惕地掃了眼四周,壓低聲音道,“蘇先生,您難道認為,鐵血政策能在滿目瘡痍的廢墟上重現?”
蘇俊轉動著手中的啤酒杯說道:“或許時代需要新的‘鐵血’。俾斯麥懂得何時亮出獠牙,何時遞出橄欖枝——就像現在的德國,既要在談判桌上爭得喘息之機,也該讓世界看到複興的決心。”
蘇俊忽然又說道“聽說慕尼黑的啤酒館裡那個小胡子,正在監獄裡醞釀著新的風暴?”
聽到蘇俊這麼說,馬克斯的瞳孔驟然收縮,手中剛取的玻璃杯幾乎差點脫手而出,他迅速環顧四周,確認無人注意後,壓低聲音道:“蘇先生,您竟然也聽說了?看來,那蘭茨貝格監獄的鐵欄杆,是關不住那頭‘褐衫野獸’。他在獄中寫的那些手稿,正像瘟疫般在支持者中流傳,‘我的奮鬥’——倒像是在為他加冕了。”
馬克斯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心裡不得不承認,那些煽動性的言論,確實讓無數在廢墟中掙紮的德國人找到了方向……
蘇俊若有所思地想著:“一個國家在絕望中尋找出路時,往往會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蘭茨貝格的高牆困得住希特勒的身體,卻困不住某種危險的思潮。當人們開始崇拜‘領袖神話’,曆史的車輪就駛入了他的軌道了。”
蘇俊指尖輕輕叩擊杯柄說首:“馬克斯先生,您是否聽說過華夏戰國時期的呂不韋?”
馬克斯摩挲著酒杯上的花紋,眉頭微蹙:“蘇先生,抱歉,我對遙遠東方的曆史知之甚少。”
蘇俊望著宴會廳的一排燈籠,聲音帶著說書人般的頓挫:“這位呂不韋本是商人,卻以稀世珍寶為籌碼,扶持落魄公子登上王位。他深諳‘奇貨可居’之道——把看似無用的政治棄子,雕琢成改天換地的棋子。”
他忽然轉頭直視馬克斯,目光銳利如鷹,“如今蘭茨貝格監獄裡的那個人,又何嘗不是某些人眼中待價而沽的‘奇貨’呢?”
燈籠中的光暈,在馬克斯蒼白的臉上搖晃不定,他握酒杯的手微微顫抖,輕灑出的酒珠順著杯壁滑進掌心。
“蘇先生,”他吞咽了一下,喉結上下滾動,“難道你讓我支持那個人......”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了一聲聲歡快的笑聲,讓馬克斯覺得有些刺耳了些。
蘇俊將啤酒肚一飲而儘,琥珀色液體順著杯壁留下蜿蜒痕跡。
他慢條斯理地說道:“馬克斯先生,你看你們柏林街頭那些舉著紅旗的工人,再看看銀行門口擠兌的人群——德國需要一場風暴。”
蘇俊突然按住馬克斯的手背,力道大得令人窒息的說道:“而阿道夫·希特勒,就是這場風暴的中心。”
馬克斯猛地抽回手說道:“但他是個瘋子!”他壓低聲音嘶吼,卻被宴會中爆發的哄笑淹沒,他不甘的對蘇俊吼道:“啤酒館暴動已經證明他的極端主義行不通!”
“失敗者才需要證明。”蘇俊從中山裝衣兜裡袋掏出一個文件夾,牛皮封麵上用毛筆寫著模糊的萬字符號。
而蘇俊卻說道:“馬克斯先生,您知道嗎?在蘭茨貝格監獄的訪客名單裡,正悄悄聚集著巴伐利亞最有權勢的人;您知道嗎?他的演講稿已經被謄寫成二十多種版本,在容克貴族的沙龍裡傳閱。”
蘇俊骨節分明的手指叩擊著牛皮紙文件,低沉的聲響混著遠處的音樂節奏。
隨後,蘇俊就將文件遞到馬克斯的手中。而封皮上的萬字符號,在燈籠的光線下泛著詭異的黑色,“支持他,不是因為他正確,而是因為他有用。”
馬克斯的視線死死釘在文件上,喉間泛起苦澀的酒意。他艱難地吞咽一口,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蘇......這......是什麼?"
蘇俊盯著他的眼睛說道:“一萬金法郎。足夠在蘭茨貝格監獄外租下最好的印刷作坊,足夠讓《我的奮鬥》的鉛字鋪滿慕尼黑的大街小巷——拿去支持他。”
他忽然傾身向前,對著馬克斯大聲說道:“記住,亂世中的每一枚硬幣,都可能成為撬動帝國的支點。”
馬克斯的指尖觸到文件袋粗糙的麻繩封口,掌心沁出的冷汗很快洇濕了牛皮紙。
燈籠的光在他眼前碎成無數光斑,宴會的笑語聲、杯盞碰撞聲突然變得遙遠而模糊。
他望著蘇俊那深不見底的目光,喉結上下滾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像是被無形的繩索勒住了咽喉。
手中的文件袋沉甸甸的,仿佛裝滿了鉛塊。
一萬金法郎的支票在夾層裡窸窣作響,混著萬字符號的墨氣息撲麵而來。
馬克斯想起啤酒館裡那個揮舞手臂的身影,想起街頭飄揚的褐衫與燃燒的旗幟,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每一下都震得肋骨生疼。
他張了張嘴,卻隻吐出幾個破碎的音節:“這……這太……”話未說完,就被蘇俊不容置疑的目光截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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