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穗想都沒想,
上前一把掀開了被子。
一股惡臭刹那間直衝過來,與此同時,女人胸前那道一尺多長、用紗布裹著的傷口,也赫然暴露在幾人眼前……
忍著刺鼻的惡臭,李穗伸手探向女人的頭頂,沉聲道:“她在發燒,怕是感染了……”
話音剛落,林芳已上前俯身,指尖搭上女人枯瘦的手腕開始切脈。
隻片刻,她眉頭便緊緊蹙起——脈象浮數而細弱,輕按之下搏動急促,仿佛風中殘燭般虛浮無力,稍重按又覺底氣虧空,全無沉實之感。
這正是病邪在表、陰虛內熱之兆,再結合她床前這痰盂上,這些年久帶血的痰判斷,顯然是肺結核久拖不愈,又遭傷口感染,正邪交爭之下,已虛損到了極致。
林芳鬆開手,指尖還殘留著女人皮膚的滾燙,她抬頭看向李穗,聲音裡帶著難掩的凝重:“脈浮數而虛,氣陰兩虧,加上這肺癆舊疾……怕是凶險得很。”
金家老四臉上帶著幾分不屑,撇了撇嘴道:“管它那麼多,先把消炎的大蒜素用上穩住再說。咱們三個,也合計合計,配副中藥慢慢調治。”
他說著,伸手撚了撚下巴,沉吟道:“我看這情形,她是外傷感染引動了肺癆舊疾,又兼高熱耗氣傷陰,得標本兼顧才是。”
“不如用金銀花、連翹清解外邪,配蒲公英、紫花地丁專攻瘡瘍感染,這幾味是治標的主力;內裡呢,加些知母、貝母清肺潤燥,再用生黃芪補氣托毒,當歸養血活血,免得虛火太盛又傷了正氣。”
“對了,她脈虛浮得很,再加味炒白術固護脾胃,畢竟‘留得一分胃氣,便有一分生機’。”
“你們看這方子路數如何?劑量上再細酌,金銀花、連翹用個十五克,蒲公英、紫花地丁各加至二十克,黃芪先少用些,十克就行,慢慢再增量。”
李穗聽完,指尖在女人腕邊輕輕點了點,眉頭微蹙:“師弟這方子主攻瘡瘍和外邪,是個穩妥路數。隻是她氣陰虧得太狠,高熱不退,怕是光靠黃芪托氣還不夠。我看不如再加五克西洋參,性涼不燥,既能補氣又能養陰,跟黃芪搭配著,托補之力更穩些。”
林芳正低頭查看女人胸前的傷口,聞言抬眼接話:“我也覺得該添些滋肺陰的。她肺癆舊疾翻湧,咳聲雖弱卻帶著血絲,方才切脈時還覺她舌尖紅得厲害,是虛火灼肺的跡象。不如在貝母之外,再加八克北沙參和五克麥冬,清潤肺腑,也能製住那股虛火,免得燒得更凶。”
金家老四摸了摸鼻子,咧嘴笑了笑:“你們倆這添的幾味倒合我意。西洋參、沙參、麥冬……行,就按這個加。對了,她現在高熱無汗,是不是得稍佐點解表的?不然邪熱鬱在裡頭,光清不解也難退。加三克荊芥怎麼樣?量不大,既能透表又不耗氣,正好幫著把熱邪往外帶帶。”
李穗點頭應下:“荊芥加得巧,輕清透表,不擾內裡。那方子就定了:金銀花十五克,連翹十五克,蒲公英二十克,紫花地丁二十克,知母十克,川貝母八克,生黃芪十克,當歸八克,炒白術十二克,西洋參五克,北沙參八克,麥冬五克,荊芥三克。先煎一劑,分兩次溫服,看看燒能不能退些,傷口的紅腫能不能消點。”
林芳已讓不破折三取來紙筆,邊記邊道:“煎藥時記得用武火煮沸,再轉文火慢熬,讓藥味出透。服完藥觀察著她的脈象和體溫,若是燒勢減了,明日再調整方子,把清熱解毒的量稍減些,多側重補氣養陰,免得傷了脾胃。”
金家老四接過方子看了看,對不破折三說道:
“讓人,按這個方子抓藥煎了,仔細著點,彆弄錯了分量!”
話音落時,幾人又齊齊看向病床上的女人,眼底都帶著幾分期許——隻盼這方子能起效,能從鬼門關把人拉回來幾分。
李穗從不破折三帶來的藥箱裡取出大蒜素,給女人掛上點滴。
林芳已蹙緊眉頭,目光落在那紗布包裹的傷口上:“眼下得仔細看看傷口情況了,若是攢了腐肉,必須儘快清理,不然感染隻會更凶。”
她說著,俯身湊近,一股比先前更濃重的腥腐味撲麵而來,混雜著膿水的餿臭,直嗆得人喉嚨發緊。
借著窗縫透進來的微光細看,那道一尺多長的傷口早已沒了正常的血色,邊緣皮肉腫得發黑,像泡爛的朽木,紗布早已被膿血浸透,黏糊糊地貼在肉上,輕輕一碰,女人便疼得渾身一顫,喉間擠出微弱的呻吟。
林芳咬了咬牙,示意李穗按住女人的肩膀,自己則取來乾淨的棉布蘸了溫水,一點點往紗布邊緣洇。
浸透的紗布剛掀起一角,底下的景象便讓人倒吸一口涼氣——傷口深處積著黃黑相間的膿塊,腐肉像爛棉絮似的嵌在裡麵,有些地方甚至生了白黴,輕輕一挑就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鮮紅滲血的嫩肉,看得人頭皮發麻。
“得把這些爛肉清乾淨。”
林芳聲音發沉,先從藥箱裡取出嗎啡,迅速給女人打了一支以鎮住劇痛,隨後拿出手術刀,用酒精棉反複擦拭刀刃消毒,動作乾脆利落,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可刀刃剛碰到腐肉,女人還是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嘴裡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忍一忍,馬上就好。”
林芳按住她的傷口周圍,手下卻沒停。手術刀刮過腐肉時,發出細碎的“沙沙”聲,混著膿水的腥氣和女人壓抑的痛呼,讓人心裡發緊。
腐肉被一點點刮掉,底下不斷有暗紅的血珠湧出來,林芳趕緊用止血的藥粉撒上去,再用碘酒反複擦拭傷口邊緣消毒,每擦一下,女人的身體就抖得更厲害,到最後幾乎脫了力,隻剩下微弱的喘息。
等把最後一塊腐肉清理乾淨,林芳額頭也滲了層薄汗。她看著傷口裡露出的新鮮紅肉,才鬆了口氣:“還好,沒爛到骨頭裡。用碘酒衝一遍傷口內部,再敷上生肌的藥膏,纏緊些。”
李穗早已擰了毛巾遞過來,看著那塊被腐肉和膿水浸透的紗布,隻覺得胃裡一陣翻騰。
林芳卻像是習以為常,仔細敷好藥膏,用乾淨的紗布層層裹緊,動作輕柔了許多:“這樣至少能讓新肉好好長,再配合著藥,或許能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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