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突然飄進一陣清脆的鈴音，“叮當——叮當——”，是下課的鐘聲響了。
他望著台下意猶未儘的眼神，自己喉頭的話還沒落地，隻好無奈地笑了笑，抬手揮了揮：
“先歇會兒吧，下節課再接著聊鏡頭裡的影子。”
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起身，議論著方才膠片裡的胡蝶，或是翠湖邊該帶什麼道具，腳步聲混著膠片的餘響在至公堂裡散開。
蘇俊正收拾著鐵皮盒，忽然見一個穿藍布衫的男生從門口快步進來，眼神往四下裡一掃，像怕被人撞見似的，匆匆往他手裡塞了張折疊的紙條，又轉身溜了出去，動作快得像陣風。
蘇俊捏著那紙條愣了愣，紙邊有些毛糙，帶著點油墨香。展開一看，隻有寥寥幾字：
“校門口‘石上泉’茶室，一敘。董。”
他指尖在“石上泉”三個字上頓了頓——那茶室就在巷口，青石板路邊搭著竹棚，平日裡總飄著龍井的清香。
隻是董校長素來愛在辦公室談事，今日特意約在茶室，倒有些不尋常。
蘇俊把紙條折好塞進長衫口袋，抬頭時，見晨光正從遮光簾的縫隙裡漏進來，在地上投下細細的金線，像誰在無聲地引路。
蘇俊婉言謝絕了，徐誌摩邀他回辦公室品茶的好意，轉身快步走出教室。
腳下的青石板被晨露潤得發潮，踩上去帶著微涼的濕意。
抬眼望去，
遠處的翠湖正浸在春日裡，岸邊的柳絲垂進水裡，映得滿湖綠影都晃悠悠的，間或有幾樹桃花探出來，把水色染得粉粉的。
沒多大功夫，
巷口那掛著“石上泉”木牌的竹棚就到了……
竹簾被風掀起一角，裡麵的茶桌空空蕩蕩，壺盞都收得齊齊整整，哪裡有董校長的身影？
蘇俊望著那冷掉的茶爐，不由得啞然失笑，搖搖頭正打算轉身，身後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他猛地回頭，
見一個戴草帽的人從老槐樹後走出來，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截線條硬朗的下頜。
竹棚外的風卷著桃花瓣掠過去，那人抬手按住被吹得晃動的帽簷，動作裡帶著幾分刻意的沉穩。
見董校長這副模樣，蘇俊嘴角噙著笑意，開口時聲音放得輕緩：“校長這是做什麼？何須如此謹慎。”
董校長卻把帽簷又往下按了按，幾乎要遮住眼睛，聲音壓得像怕被風聽去似的：“你難道還不知道？唐督軍被軟禁了。”
最後幾個字像石子投進靜水，蘇俊臉上的笑意霎時凝住。
竹棚外的風正好掀起竹簾，卷進幾片桃花瓣，落在空茶盞裡，悄無聲息的，倒比董校長的話更顯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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