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秋去買火車票時,
才徹底摸清了差事的分量——票根在手裡疊了厚厚一遝,數到最後竟是二十三張。
她這才恍然,自己要一路護送去上海的,原是這樣一支不小的隊伍。
總算熬到第二日傍晚七點,暮色剛漫過天津站的鐘樓,冷清秋領著二十多人的隊伍踏上站台。
待眾人依次登車,冷清秋才看清車廂內飾的講究——雕花木椅上鋪著深棕絨墊,壁燈透過玻璃罩暈出暖黃的光,連空氣裡都浮著淡淡的樟腦香。
更讓她意外的是她們這些人,竟然坐滿了整整一節頭等車的車廂。
清秋的兒子,一進車廂就撒了歡,小皮靴踩在地毯上沒什麼聲響,卻在過道裡來回跑著,一會兒摸下椅背上的雕花,一會兒湊到車窗邊看站台的燈。
眾人見他年紀小,眉眼又機靈,都笑著縱容,駝龍從包裡摸出來塊,快嘴李給她的糖遞給了他,這惹得孩子的笑聲在暖融融的車廂裡飄得老遠。
這時,
冷清秋望著窗外的站台,緩緩向後退去,最後縮成模糊的影子融進暮色裡。
才輕輕歎了口氣,聲音裡帶著幾分悠遠的悵然:“看來,我今年的春節,是要在上海過了。”
另一邊的駝龍卻沒心思看風景,隻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樹影發呆。
火車哐當哐當往前跑,她腦子裡的念頭也跟著打轉——快嘴李隻催著她們往上海趕,卻半句沒提緣由,這一路不明不白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火車哐當哐當行了一天半後,終於在浦口站停穩。
眾人拎著行李下車,轉乘輪渡橫渡長江,待踏上南京的江岸時,晨光剛漫過碼頭的桅杆。
遠遠地,就見一人穿著藏青綢緞馬褂,帶著兩個夥計在棧橋上張望——正是南京啟新商會的李會長。
冷清秋一眼就認出了他,早年在北平時,這人還是苗疆公主上海府裡的老掌櫃,後來啟新商會始終沒在上海設分會,他才輾轉到南京謀了會長的差事。
李會長也瞧見了她們,連忙快步迎上來,拱手笑著寒暄:“可算把各位盼到了!”
在南京用過午飯,
李會長從隨身的公文包裡取出幾張通行證,遞到駝龍手中,手指在“中央軍”的字樣上輕輕點了點,笑著解釋:
“如今時局不同,北平那邊東北軍的通行證,到了南邊可不頂用了,拿著這個,一路上能少些麻煩。”
輪渡載著眾人沿長江向東,
行至入海口時,遠處的上海天際線已隱約可見——外灘的洋樓尖頂刺破薄霧,黃浦江麵上貨輪、汽艇往來如梭,連空氣裡都混著煤煙與鹹濕的水汽。
靠岸時,
十六鋪碼頭正人聲鼎沸,挑夫扛著貨箱穿梭,洋行職員攥著公文包快步登岸,還有穿短打的巡捕在人群裡來回巡視。
駝龍攥緊那張中央軍的通行證,跟著冷清秋往碼頭外走,剛到街口,
就見幾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為首一人穿灰布長衫,見了她們便上前半步,恭敬地對冷清秋說:
“冷小姐,杜公館的車已在這邊候著,先生特意吩咐,先送各位去靜安寺路的公寓歇腳。”
冷清秋微微頷首,
目光掃過轎車車窗上隱約的族徽,又轉頭看了眼身邊東張西望的駝龍——上海的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