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鹹陽北郊山穀還透著刺骨寒意,二十名死士蜷縮在篝火旁,喉結隨著吞咽口水不住滾動。他們已斷糧三日,唯一的淡水是山澗裡的冰碴,此刻鼻尖縈繞著肉羹的香氣——那是陳武親自下廚煮的羊肉湯,骨湯翻滾著油花,羊腿肉燉得酥爛,上麵還撒著關中百姓過年才舍得用的花椒。
嬴傒披著件破舊的羊皮襖,手裡把玩著一塊燒得焦黑的玻璃——那是他前日燒製失敗的鏡片,此刻被當作鎮紙壓著一卷竹簡。他掃過死士們泛青的麵頰,忽然用木棍挑起一塊羊骨:“知道為什麼讓你們餓三天?”
沒人敢答話。死士們的目光死死盯著陶甕,喉頭發出不自覺的吞咽聲。陳武站在篝火旁,鐵甲下的麻布衫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這場考驗比“信任背摔”更殘酷——三天前,嬴傒在他的酒壺裡下了巴豆,看著他在茅廁便血整整一日,卻不準任何人為他送水。
“吃。”嬴傒突然將羊骨扔進甕裡,滾燙的湯汁濺在死士們手上,沒人敢叫疼。陳武拿起木勺,給每個人碗裡盛了滿滿一勺肉羹,湯麵上漂著的油花裡,隱約可見細碎的巴豆碎屑——那是嬴傒今早磨碎的,足有二兩。
第一個接過碗的是陳朔的親衛,名叫阿滿。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不敢不喝。肉羹入口的瞬間,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仿佛在迎接一場注定的刑罰。嬴傒坐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手腕上纏著浸過醋的布條——那是為了掩蓋巴豆的氣味,防止死士們察覺異常。
三刻鐘後,阿滿突然捂住肚子,額頭沁出豆大的汗珠。他望向嬴傒,嘴唇哆嗦著,卻見對方正用玻璃片刮著指甲縫裡的炭灰,仿佛眼前的一切隻是孩童過家家。緊接著,又有三名死士開始顫抖,其中一人死死咬住嘴唇,直到滲出血來。
“公子......”阿滿終於撐不住,膝蓋一軟跪倒在地,“小人肚子疼......想去方便......”他的話還沒說完,陳武的長劍已架在他脖子上。嬴傒抬手阻止了陳武,卻從懷裡掏出一塊硫磺餅,扔進篝火。藍色的火焰騰起,照亮了他眼中的冷光。
“知道我為什麼用巴豆嗎?”嬴傒站起身,踱步到阿滿麵前,“因為它不會讓人立刻死,卻能讓人生不如死。就像背叛——”他突然踩住阿滿的手腕,“剛開始隻是癢癢的念頭,等你想忍住時,已經疼得沒法回頭了。”
阿滿發出痛苦的呻吟,汗水浸透了衣襟。其他死士們雖也腹痛如絞,卻連呼吸都不敢大聲。陳武注意到,有個叫黑子的死士正用指甲在掌心刻字,湊近一看,竟是“忠”字。
“陳武,把他拖到那邊的斷崖去。”嬴傒指了指百步外的懸崖,那裡終年被雲霧籠罩,底下是深不見底的溝壑。阿滿突然掙紮起來,指甲在岩石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小人錯了!小人願以死謝罪!”
“死?”嬴傒冷笑一聲,“你以為死就能洗清背叛?”他從腰間扯下一塊牛皮囊,裡麵裝著半瓶濃硫酸——那是他用陶罐蒸餾了十次的成果,“還記得上次的‘謊言的代價’嗎?這次換個新花樣。”
陳武會意,強行掰開阿滿的嘴,將濃硫酸灌了進去。淒厲的慘叫驚飛了崖邊的夜梟,死士們眼睜睜看著阿滿的嘴角冒出青煙,身體抽搐著滾下懸崖,卻連一句求饒都喊不出來。嬴傒擦了擦牛皮囊,對著剩下的死士說:“你們以為我在訓練死士?不,我在訓練神。神不會肚子疼,不會害怕,更不會背叛——因為他們知道,背叛的代價,比死亡更可怕。”
山穀裡一片死寂,隻有篝火劈啪作響。嬴傒走到黑子麵前,從他掌心舔了舔血痕:“疼嗎?”黑子搖頭,喉結滾動著咽下一口血沫。嬴傒突然笑了,從懷裡掏出一塊烤餅,掰成二十小塊:“吃吧,這次沒毒。”
死士們盯著烤餅,卻沒人敢伸手。嬴傒將餅屑撒在篝火旁,立刻有幾隻山鼠竄出來爭搶。片刻後,山鼠們抽搐著倒在火邊,七竅流血。死士們猛地抬頭,看見嬴傒手裡把玩著半粒巴豆:“想活,就靠自己。”
陳武突然抽出長劍,在岩石上刻下一道深痕:“子時前,誰能活著爬上對麵的鷹嘴崖,誰就配吃公子賞的肉。”鷹嘴崖足有千丈高,岩壁上布滿尖石,連猿猴都難以攀爬。死士們對視一眼,竟同時站起身,向懸崖走去。
嬴傒坐在篝火旁,聽著死士們攀爬時的悶哼聲,忽然對陳武說:“去把望樓司新換的布防圖拿來,用檸檬汁寫在羊皮上——”他頓了頓,望向懸崖方向,“讓他們知道,忠誠不是靠嘴說的,是靠血換的。”
陳武離開後,嬴傒從灰燼裡撿起半塊羊骨,用玻璃片刻下“風火山林”四字——這是他給死士四營起的名字。遠處傳來一聲悶響,一名死士失手摔落,卻在墜落途中抓住了一根藤條。嬴傒摸出袖中的熒光粉,撒在藤條上,為其他死士標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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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三刻,黑子第一個爬上崖頂,渾身血汙卻眼神清亮。嬴傒將最後一塊烤餅塞進他嘴裡,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忽然說:“知道為什麼讓你們爬鷹嘴崖嗎?”黑子搖頭,餅屑從嘴角滑落。
“因為趙高的府邸,比這崖還難爬。”嬴傒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東方的鹹陽城,“但隻要你們記住——”他舉起那塊焦黑的玻璃,月光穿過上麵的裂紋,在黑子臉上投下蛛網般的光影,“我手裡的不是玻璃,是天鏡。天鏡照過的人,永遠不會迷路。”
崖下傳來最後一名死士的呻吟,陳武正用繩索將他拉上來。嬴傒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發麻的雙腿,腰間的巴豆袋沙沙作響。他知道,今晚過後,這二十名死士將真正成為他的“風營”核心,而鹹陽城裡的趙高,很快就會嘗到“忠誠”的滋味。
篝火漸漸熄滅,嬴傒摸出一塊新磨的玻璃鏡片,對著月亮調整角度。一道冷冽的光刃劃破夜空,如同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血月。他輕聲對黑子說:“明天開始,教他們用玻璃片割腕——不是真割,是練穩。因為將來有一天,他們要割的,是趙高的喉嚨。”
黑子握緊了拳頭,掌心的“忠”字還在滲血。遠處,陳武已將所有死士集合完畢,他們的眼神裡不再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堅定。嬴傒知道,他要的不是死士,是一群相信他能改天換地的瘋子——而他,正是這群瘋子的神。
東方泛起魚肚白,嬴傒將巴豆袋扔進篝火,看著它慢慢燒成灰燼。山穀裡傳來第一聲鳥鳴,他摸了摸腰間的玻璃碎片,忽然笑了——這才是真正的開端,用巴豆和鮮血澆灌的忠誠之花,終將在鹹陽宮的廢墟上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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