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山那句“立字據,按手印”的話一出口。
院子裡那原本就有些凝固的氣氛,更是繃得像塊石頭。
張老漢和張婆子那剛有些得意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
他們沒想到,這張大山竟然還敢提這茬!
這要是白紙黑字寫清楚了,往後還咋個上門去打秋風?
族長張有德也是眉頭緊鎖,瞅了瞅張大山,又瞅了瞅張老漢。
他心裡頭明白,這張大山是鐵了心要斷個乾乾淨淨了。
“既然大山提出來了,那這字據,還是得立。”張有德沉吟了片刻,開了口。
“免得日後再生口舌,傷了和氣。”
他轉向院門口,揚聲道:“村裡的文書老哥,勞煩你進來一趟。”
先前請來的文書,是個五十來歲的乾瘦老頭,姓李,平日裡就負責村裡這些個文書往來的事。
他一直縮在人群後頭瞅熱鬨,聽見族長召喚,連忙應了一聲,從懷裡掏出早已備好的紙筆墨硯,走了進來。
“族長有何吩咐?”李文書點頭哈腰地問道。
“勞煩李文書,將今日張家大房與老宅分家之事,一一記錄在案。”張有德指了指院子中間那張破舊的八仙桌。
“田產如何分,房屋如何歸,家什如何割,債務如何擔,還有那贍養的章程,都得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李文書不敢怠慢,連忙在那八仙桌旁坐下,鋪開紙,研好了墨,提起筆,準備記錄。
張有德清了清嗓子,又把先前張老漢提出的那些個刻薄條件,當著眾人的麵,一條條地,複述了一遍。
每說一條,那李文書的筆尖就頓一頓,瞅著張大山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同情。
周圍那些個看熱鬨的村民們,更是忍不住發出一陣陣壓抑的議論聲。
“這……這也太狠了吧?這哪裡是分家,這分明是把大山一家往死路上逼啊!”
“五畝最差的旱田,一個破牛棚,還要替他還五十文的債,這……這日子還咋過啊?”
張老漢和張婆子聽著這些議論,臉上有些掛不住,卻還是梗著脖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張大山卻依舊是麵無表情,仿佛那些個刻薄的條件,都跟他沒啥關係似的。
等張有德把話說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力道:
“族長,李文書,還有幾條,也得一並寫進這分家文書裡頭。”
“頭一條,便是這贍養之事。每月十斤白麵,或是等價米糧,俺會按時送到。眼下俺們一家也是剛分出來,手頭緊巴,若是有寬裕,俺會想法子給二老後續補齊些。若是實在沒有,那……也隻能先欠著,等將來日子好過了,再一並補上。逢年過節的孝敬錢物,俺也不會短缺。”
“但除此之外,老宅再有任何事情,無論是生老病死,還是婚喪嫁娶,都與俺張大山一家,再無半分瓜葛。”
“俺們一家子,往後是過得好,還是過得賴,也與老宅無關。”
“這第二條,便是從今日起,俺張大山一家,正式脫離張家老宅,自立門戶。”
“往後,俺們便是兩家人,井水不犯河水。也請老宅的人,莫要再以上門指點、教訓兒孫為名,來俺們這破牛棚裡,指手畫腳,打攪俺們清淨。”
“若是再有那無故上門滋擾,或者背後使絆子、說壞話的。”
“那也就彆怪俺張大山,不念半分舊情,直接報官處置!”
他這話,說得是斬釘截鐵,也讓張老漢和張婆子那原本還有些得意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張婆子剛想開口撒潑,卻被張大山那冰冷的眼神一掃,硬生生地把話給憋了回去。
族長張有德聽了,也是眉頭緊鎖。
他知道,這張大山是要徹底劃清界限了。
這白紙黑字一旦落下,那可就真成了鐵板釘釘的事兒了。
可瞅著張大山那副決絕的模樣,還有周圍鄉鄰們那漸漸變得有些複雜的眼神。
他知道,這事兒,怕是……也隻能依著張大山了。
“李文書,都記下了嗎?”張有德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