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希望的種子悉心播撒進貧瘠的土地之後,日子仿佛進入了一段相對平靜的等待期。
每日的勞作重心,依舊是開墾剩下的荒地,以及照料那片剛剛萌芽的田地。
但相比於之前那種時刻擔心斷糧的極致焦慮,一家人的心頭,總算是稍稍鬆快了些許。
然而,生存的壓力稍減,居住環境的極端簡陋便愈發凸顯出來。
那間修補後的破牛棚,雖然不再四處漏風,勉強能遮風擋雨。
可棚內依舊是真正的“家徒四壁”。
除了角落裡那個歪歪扭扭、煙熏火燎的土炕和灶台,再無長物。
吃飯時,一家十口人,老的少的,隻能圍著地上勉強清理出來的一塊空地。
要麼直接席地而坐,要麼蹲著,要麼就靠著牆根。
孩子們常常因為搶不到一個好點的位置而互相推搡。
王氏每次都隻能無奈地將自己的位置讓出來。
張大山看著心裡很不是滋味。
睡覺更是大問題。
土炕麵積有限,根本睡不下這麼多人。
大部分人還是隻能在地上鋪些乾草,擠在一起將就一夜。
地上陰冷潮濕,即使鋪了乾草,寒氣也依然往骨頭縫裡鑽。
好幾個孩子夜裡都會被凍醒,咳嗽聲此起彼伏。
家裡的各種物件,更是無處安放。
換洗衣物、農具、柴火、晾曬的藥材、儲存的山藥薯乾和新買的糧食,都隻能胡亂堆在牆角。
不僅顯得雜亂不堪,取用不便,更容易受潮發黴,招來老鼠蟲蟻。
這樣的“家”,實在稱不上是家。
更像是一個臨時的、混亂的窩棚。
張大山看在眼裡,內心深處那份來自現代靈魂的、對基本生活品質的要求,開始隱隱作祟。
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妻兒,長期生活在這樣如同牲口棚一般的環境裡。
必須改變。
哪怕隻是微小的改變。
至少,得讓大家有地方坐,有地方吃飯,有稍微像樣點的地方睡覺,有地方放東西。
買家具是絕無可能的。
那點賣藥材換來的救命錢,每一文都要用在刀刃上。
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動手。
幸好,上次修房子時砍伐剩下的木材和竹子還有一些。
不夠的話,再去山裡尋摸就是。
青石山雖然貧瘠,但木材和竹子還是不缺的。
他開始在心裡默默規劃起來。
得有凳子,至少保證大人和稍大點的孩子能坐下吃飯。
得有張像樣的桌子,哪怕隻是幾塊木板拚的,也比在地上強。
睡覺的地方得改善,直接睡地上太潮太冷,必須想辦法搭個鋪板。
還得有個架子,把家裡的零碎物件都歸置起來,不能再這麼亂糟糟的。
他回憶著前世見過的那些最簡單的家具樣式。
又結合《天工開物》中關於工具使用和卯榫結構的零星記憶。
一個初步的製作方案,漸漸在他腦海中成型。
這天,趁著墾荒的間隙,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家人。
“咱們家不能總這麼亂糟糟的。我想著,咱們自己動手,做幾樣簡單的家夥什。”
“做桌子,做凳子,再搭個睡覺的鋪板,弄個架子放東西。”
孩子們一聽要做新東西,眼睛都亮了。
尤其是石頭、栓子和柱子,更是興奮得手舞足蹈。
對他們來說,這可比天天在地裡搬石頭、刨土有意思多了。
“爹,俺幫你。”
鐵牛立刻表態,聲音依舊低沉,但帶著顯而易見的期待。
“好。那咱們爺幾個,這幾天就抽空把這事兒給辦了。”
張大山也露出了笑容。
看著家人眼中重新閃爍的光彩,他覺得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改善生活,不僅僅是為了物質上的舒適,更是為了精神上的提振。
說乾就乾。
第二天起,張大山便調整了勞動安排。
上午依舊是全家出動,開墾荒地。
下午,則由他帶著鐵牛、石頭、栓子和柱子,留在棚外,開始他們的“家具製作大業”。
王氏和女兒們則負責準備飯食、處理家務,以及照料更小的豆子。
材料是現成的。
上次修房子剩下的歪脖子樹乾、粗壯的樹枝、還有大捆的青竹。
工具依舊簡陋得可憐。
一把開山斧,一把柴刀,幾把磨快了的鏽鐮刀,外加幾塊粗礪的砂岩。
張大山先從最簡單的凳子做起。
他選了幾段直徑差不多、相對比較直溜的硬木樹乾。
指揮著鐵牛和石頭,用開山斧小心地將其截成一尺多高的小段。
這個活很費力氣,斧頭砍在硬木上,發出“梆梆”的悶響。
木屑紛飛,汗水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