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山在地頭,當著幾個挖野菜婦人的麵,公然頂撞親爹張老漢。
不僅將老宅一家人數落得體無完膚。
更是撂下了“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的狠話。
直接將人懟了回去。
這番堪稱“大逆不道”的言行,如同長了翅膀的野火,以驚人的速度傳遍了整個青石村。
一時間,村頭巷尾,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西頭那個張大山,把他爹都給氣走了。”
“可不是咋地,俺們都聽見了,話說得那叫一個絕,簡直是不認爹娘了。”
“嘖嘖,這小子真是瘋了不成?連孝道都不顧了?”
“我看是被逼急了吧?老宅那邊做得也確實不像話。”
“逼急了也不能這樣啊,那可是他親爹。”
“就是,這要是傳出去,咱們張氏的臉往哪擱?”
各種聲音,或指責,或同情,或看熱鬨,或擔憂。
如同嗡嗡作響的蜂群,在小小的村莊裡彌漫開來。
而這些沸沸揚揚的議論,自然也一字不落地,傳到了村東頭那座青磚瓦房裡。
傳到了青石村真正的掌權者——族長兼村長,張有德的耳朵裡。
彼時,張有德正端坐在自家堂屋的太師椅上。
手裡捧著一本線裝的舊書,眯著眼睛,似乎在潛心閱讀。
前來“彙報”情況的,是村裡一個慣會溜須拍馬、與張有德走得頗近的族侄。
那族侄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將地頭發生的那一幕描述了一遍。
著重強調了張大山如何“忤逆不孝”,如何“目無尊長”,如何“敗壞門風”。
企圖引得這位族長勃然大怒,好出手嚴懲張大山。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張有德聽完之後,臉上卻並沒有露出他預想中的暴怒。
甚至連一絲明顯的驚訝都沒有。
他隻是將手中的書卷輕輕放下,端起旁邊幾上早已涼透的粗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渾濁的老眼裡,閃爍著讓人捉摸不透的、複雜的光芒。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平淡無波。
“知道了。”
僅僅是這三個字。
那族侄愣了一下,有些不甘心地追問道:“族長,您看這事……大山他也太不像話了。”
“這公然頂撞生父,還揚言要斷絕關係,簡直是把咱們張氏的臉都丟儘了。”
“您看……是不是該召集族老們,按族規……好好懲戒他一番?”
張有德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懲戒?”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怎麼懲戒?”
“是打他一頓板子,讓他傷上加傷,徹底乾不了活,賴上宗族?”
“還是把他逐出家門,讓他帶著一家老小去當流民,敗壞咱們青石村的名聲?”
“亦或是……把他那剛剛看到點起色的家,再給它徹底摁死,讓他重新回到被老宅那邊吸血的境地?”
他一連串的反問,讓那族侄頓時啞口無言,額頭上也滲出了冷汗。
他這才意識到,這位族長的考慮,遠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張有德放下茶杯,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目光似乎望向了窗外西邊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