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除了日常的墾荒和照料田地。
家裡的一項重要活計,便是處理那些新漚出來的苧麻纖維。
張大山帶著兒子們,將漚好的麻杆撈出、清洗、捶打、剝離纖維。
雖然過程依舊繁瑣辛苦,但看著那些比以往潔白、柔軟許多的纖維,每個人的心裡都充滿了乾勁。
王氏和花兒則承擔了後續紡線的任務。
她們將晾乾的、經過初步梳理的改良麻纖維,用家裡那個嘎吱作響的、最原始的手搖紡車,一點點地紡成線。
新的麻纖維確實比以前的好用多了。
不容易斷裂,撚出來的線也更均勻、更細韌一些。
王氏撚著手中漸漸成型的細線,粗糙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她仿佛已經看到,用這種線織出來的布,會是多麼的平整和柔軟。
花兒也埋頭紡著線,動作輕快了不少,眼中閃爍著對美好衣物的憧憬。
然而,紡線的過程依舊是緩慢而枯燥的。
家裡的紡車太過簡陋,效率極低。
母女倆從早忙到晚,也隻能紡出數量有限的麻線。
想要積攢夠織一匹布的線,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但這至少是一個好的開始。
當積攢了足夠一小匹布的、用改良麻纖維紡成的新線之後。
王氏決定,要立刻把它織成布看看效果。
於是,那台從老宅分家時、幾乎是硬塞給他們的、破舊不堪的織布機,被再次搬到了棚屋角落裡光線稍微好一點的地方。
張大山看著這台織布機,眉頭就沒舒展過。
這台織機,據說是老宅那邊用了幾十年、淘汰下來的老古董。
整體框架是用幾根粗糙的、不知名硬木搭建的,連接處早已鬆動,布滿了裂紋和蟲蛀的孔洞。
經軸和卷布軸都是歪歪扭扭的木棍,轉動起來極其費力,還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
用來分開經線的綜筘一種類似梳子的部件),是用竹片和細線編成的,許多竹片已經斷裂、變形,線也鬆鬆垮垮。
投梭引緯的梭子,是用一塊硬木隨意削成的,表麵粗糙,甚至還有毛刺。
用來將緯線打緊的筘打緯板),更是磨損嚴重,邊緣都起了毛邊。
整台織機,就是一堆勉強拚湊起來的、搖搖欲墜的破爛木頭。
張大山內心歎了口氣。
他腦海中《天工開物·乃服》篇裡那些結構精巧、部件齊全的織機圖樣,與眼前這個老掉牙的家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沒有腳踏提綜裝置,意味著織布時需要完全靠雙手來提拉沉重的綜筘,效率低下且極其耗費體力。
沒有靈活的投梭裝置,意味著每次引緯都需要用手將粗糙的梭子穿過狹窄的經線通道,速度緩慢且容易掛斷經線。
沒有平整有力的打緯裝置,意味著織出來的布匹密度不均,鬆散粗糙。
用這樣的織機,就算有再好的線,又能織出什麼樣的布來呢?
他甚至懷疑,這台機器還能不能正常運轉。
然而,王氏卻似乎對這台破舊的織機習以為常。
或者說,是無可奈何。
在她的世界裡,織布,本就是一件辛苦而漫長的事情。
她熟練地將那些新紡出來的、帶著希望的麻線,一根根地牽引到織機上,作為經線。
這個過程叫做“上經”,極其繁瑣,需要極大的耐心和細心。
幾百根甚至上千根細細的麻線,要按照順序,穿過綜筘上相應的孔洞和縫隙,再固定在經軸和卷布軸上,不能有絲毫差錯。
王氏和花兒兩人配合著,花了整整大半天的時間,才終於將經線布置完畢。
看著那一排排繃在織機上、略顯泛白的麻線,母女倆都累得腰酸背痛,額頭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但她們的臉上,卻帶著一絲期待。
想要看看,用這改良過的麻線,究竟能織出什麼樣的布來。
第二天,王氏便正式開始了織布。